高雄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法師最近寫給信眾一封公開信,指﹁台灣本來沒有台灣人,都是從中國各省渡海而來﹂﹁在台灣居住的都是台灣人,也都是中國人﹂,這些文字,觸及台灣最敏感的族群或國家認同問題,立即引來爭議。
法師的說法,有若干值得商榷之處。首先是不合台灣主流民意,︽聯合報︾及民進黨二○○三年十月的民調顯示,有六成二或六成五民眾自認是台灣人,自認是中國人分別為一成九或一成七。至於自認﹁台灣人、也是中國人﹂者,民進黨的民調有一成三,︽聯合報︾只有個位數。
當然,法師並未競逐公職,發表意見自不必完全以民意為依歸;如其禁得起歷史檢驗,仍可﹁雖千萬人吾往矣﹂。可惜事實並非如此,上述論述至少有幾個事實錯誤。
第一,台灣在中國明朝漢人移入之前,島上的主人是原住民,而且漢人加入原住民而成為台灣人最多距今只四百年。換言之,若從剛結束的千禧年回顧台灣過去一千年歷史,這塊土地大多數時間︵六百年︶主人是原住民。其次,台灣這個地名,出自台南附近平埔的西拉雅族。﹁台灣本來沒有台灣人﹂之說,既不了解台灣歷史,且把原住民排斥在台灣人之外,反而凸顯說者或有的狹隘及自大心態。更基本的,目前台灣兩千三百萬住民並非均從中國各省渡海而來,法師的史觀顯然不是建立在史實之上。
再從一般國際慣例或實務來看,法師的﹁也都是中國人﹂之說亦經不起推敲。美國也是移民社會,其國民先祖不論來自何方,一概宣稱美國人,頂多加個非洲裔、英裔等族裔稱謂,不會自稱﹁也是非洲人﹂、﹁也是英國人﹂。同樣地,稱呼祖先來自中國大陸的新加坡人為華人,或許問題不大,如稱其﹁也都是中國人﹂,勢必引起抗議。此外,國際間的﹁中國人﹂,如不加說明,通常是指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由於該國迄今仍為專制集權的共產國家,國民平均所得猶不及台灣的十分之一,台灣人被誤為中國人並不光彩。加上中國近年對台灣文攻武嚇及國際打壓,招致多數台灣人反感,自認中國人者乃寡。
歷史學者李筱峰因而認為,﹁也都是中國人﹂之說混淆了血緣與國籍;支持法師論點的人也許辯稱,﹁中國人﹂其實有歷史或文化的意涵,未必單指持有中國國籍之人。然而,這種指涉,仍排斥了南島語族的原住民,反而不如華人或漢人來得準確,只是如此稱呼,且用全稱,既同樣未能包融原住民,且不合台灣現狀。
法師之言儘管漏洞不少,惟宗教家為俗事操慮之心不宜否定,只是上述論述既對芸芸眾生而發,說服力宜力求建立在歷史及事實之上。正本清源之計,法師之言當初係因巴西警察總監﹁凡是住巴西的都是巴西人﹂談話而起,不妨把公開信的話去頭去尾,略去﹁台灣本來沒有台灣人﹂及﹁也都是中國人﹂之說,只強調﹁在台灣居住的,都是台灣人﹂。
或者,法師可採用前總統李登輝較貼切的用語,他當年舉起馬英九之手而高呼:我們都是新台灣人。畢竟,移民來到美麗之島雖有先後,如把持融入與包容之心,則人人皆可為﹁新台灣人﹂。當然,法師也不妨取法其他方外之人,例如證嚴法師,既未加入政黨,亦絕口不談政治,自然博得宗教與政治分離美譽,言行爭議亦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