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地，舉世期盼的日本金融改革計畫已經胎死腹中，成為歷史事件了。因為日本銀行的一再抵制，以及小泉政府對政客的一再退讓，終於讓原本心存一絲改革希望的人士終於死了心。到目前為止，就金融改革的作為方面，日本政府的紀錄十分完美─一直都讓市場失望，毫無意外、絕無例外。
不久前離職的日本外相田中真紀子，雖然常常發言不當，但是她真正下台的原因卻是因為政敵反撲的結果。因為如同多數國家的外交單位一樣，日本外務省也有很多不能公開的經費運作，田中在外務省想調查這些經費的用途、動支的人員及支出狀況，結果自民黨人立刻跳出來，並將她終結掉。現在市場也很擔心竹中平野也會步上田中真紀子的後塵。
一位長期觀察日本政局的朋友便說，就政治的運作而言，日本國民只是觀眾，老是在看同一批政客演同一套戲碼，所以常常看到打瞌睡，也不在乎戲會怎麼演下去；日本的金融改革何去何從，多數的日本人已經愈來愈冷漠了。
現任的小泉總理上任之初原本有心改革，但是政治結構讓他無法放手一搏；年中當他屈服政治勢力而撤換外相田中時，便顯露出他的抗壓性開始鬆動。如今大家都在猜他與竹中的金改蜜月期能維持多久，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到最後不是小泉自己下台，就是把竹中換掉─這便是日本的宿命。
無論是哪一個政黨執政太久，總是會有作錯的事，也總會有貪贓枉法的份子；執政愈久，這種事情累積愈多，就愈難改變。共產政黨當年也是滿懷打破社會不平等、不合理現象的理想，才博得人民的支持；但是全球沒有一個共黨國家不因為執政太久，而導致貪汙腐敗的事情層出不窮。
有朋友質疑，我常鼓吹民主制度比獨裁要好，可是日本並不是獨裁國家，為什麼政治經濟會陷入這種似乎無解的局面？
日本的國會議員是按照地區而非人口結構比例而定，鄉下地區人口雖少但面積大，所以選出的名額比較多，自民黨便容易靠造橋鋪路，甚至買票贏得選舉；如果選舉方式不改變，自民黨怎麼可能冒著敗選的風險而更改遊戲規則？日本確實有選舉、有投票，但是這種結構可以說是民主嗎？正如伊拉克海珊總統也是經由選舉產生，得票率甚至還高達九九．九九％，但是有誰會認為伊拉克是民主國家？
自民黨根本不想打破舊有結構，所以就不可能改變；同樣地，中共也不可能舉行大選，因為只要一選舉，反對人士要挑共產黨的毛病就太容易了。因此一黨獨大的國家很難轉變成民主國家，可是台灣卻能從一黨專政到多黨林立，進而政黨輪替，真的十分難得。
台灣在政黨輪替後，才有機會將過去累積下來的問題清理出來，但是要解決這些問題仍要付出沈重的代價；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台灣不會像日本一樣，因為有很多地方已經開始改善了。只要執政黨能替換，就有機會走出新的生路；若是執政黨不動如山，那就什麼都不必說了。
雖然民主國家的問題看起來也不少，在野黨不時掀出弊案，加上媒體爆料，總讓人覺得整個社會亂七八糟的；但是只要問題提得出來，就有解決的機會。反之，非民主國家好像雲淡風清、一片祥和，可是只要體制出現一道缺口，將對社會造成重大傷害。
日本百姓因為經濟前景不明而不敢亂消費，便把錢存在銀行裡；企業也因為消費需求不振而不敢投資，所以消費及資本支出雙雙減弱，因此日本的儲蓄率高，資金卻不太流通。而因為消費弱，物價下跌，所以就算銀行的利率為零，但是實質利率仍然高。
銀行的資本雖然不足，但是現金很多，也因為現金多多，才可以讓那些要死不活的公司繼續苟延殘喘，而政府也默許銀行這麼搞。一方面銀行主管也許可以從這些公司拿到好處；另方面，政府也可以維持企業破產或失業率的數字，讓經濟數據不要那麼難看。
可是百姓看到景氣不好，就存更多的錢；儲蓄率愈高，花錢的人更少，經濟就更差；而銀行系統的錢愈多，就可以養更多的爛公司；如此周而復始，日本的經濟與政治便陷入惡性循環難以改善。
政治的循環要靠革命才能改變，經濟的循環則要遇到危機才會改善；然而政客們擔心新政策一執行下去，認真打銷壞帳的話，肯定會有不少銀行的資本適足率會達不到國際清算銀行八％的標準，屆時政府便得介入，然後銀行便會國營化，接下來就是政府控制的銀行整併、解散、裁員；再來銀行就會收回貸款，財務不良的公司便會出現倒閉風潮。而這正是傳統自民黨政客最怕看到的局面。
小泉在競選時表示，他的金融改革政策開始時一定會很痛苦，但若不這麼做，日本人就會痛苦一輩子。顯然選民同意長痛不如短痛，所以讓小泉贏了選戰，但是小泉政府也不能再以擔心失業率上升等藉口，來延緩改革的進行。不過現在卻因為自民黨自身的利益，而推遲竹中的改革政策；看來日本這波的改革時機已過，又要再拖到下一個不怕死的改革者上任，才有機會見到景氣的曙光了。
台灣的問題有點類似日本，但沒那麼嚴重，也沒拖那麼久；不過台灣所處環境特殊，萬一出了狀況，可沒有IMF來救援，所以仍要提高警覺。台灣政府打算花一．○五兆元解決銀行呆帳問題，基本的方向是對的；一．○五兆看似驚人，但是在整套金融重建工程中，籌錢反而是最容易的部分。只是錢有著落了，並不代表問題解決了，後續還有更多的步驟得一一實踐；一是到各銀行調查真實的呆帳狀況，其次是評估呆帳的真實價值，再來則由政府買下呆帳，最後要求資本適足率不足的銀行發行新股改善財務狀況。
經過整頓，若銀行的資本額少到不足以營運，政府就買下來國營化；而國營化只是過程，接著應轉手併給其他好的銀行，或直接賣掉；可是前面的步驟若沒做好，後面的的動作就很難執行，而且國庫也會賠錢。所以要募錢之前，後面幾步都要先安排好：有無評估呆帳的系統及機制、評估市價的方法、發行新股的評估、處分的計畫等；因為公債一發行就要開始計息，不能不謹慎周延行事。
當然台灣也可以像日本一樣，讓問題繼續拖著，直到拖不下去為止。此外還有一個思考方向：為什麼一定要達到八％的適足率，不能七％、六％，甚至五％？因為資本適足率若不足八％，台灣的銀行就很難跟其他國際銀行往來；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台灣銀行也很少與國際同業往來，所以短期內資本適足率不足也沒有立即的影響。只要先把銀行體質弄好了，再加上經濟的成長，現在六％，過兩年也會成長到八％。
台灣公司有獲利、經濟也有成長，這是我們比日本具優勢的地方，不過還不夠，台灣還要更積極處理銀行的壞帳問題。其實韓國的呆帳問題也沒有完全解決，大約只改善了八○％，但是這就足夠讓經濟恢復活力了，剩餘二○％的不良資產則可以靠時間來調整。既然日本的路我們已經跟不下去了，就應該擺脫日本模式，因為不知道日本的金融重建之路還要走多久；不過或許可以向韓國學習，用最快的速度恢復經濟的活力。
（谷月涵的電子信箱：mrtaiwan@mrtaiwan.com.t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