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美國企業界近一年來發生的狀況，不少人開始對於市場經濟自由運作的體制感到灰心；儘管我承認問題確實存在，但是依舊認為，這些事件是制度上的問題，而非基本方向有誤。
談到基金， direct investment fund （直接投資基金）最近在美國相當興盛；它與共同基金不同，卻有一點點創投基金（ VC ）的精神。 VC 專門投資未上市，具有新科技或新經營模式的新創小型公司； 共同基金（ mutual fund ）投資已上市、經營上軌道、風險較低、透明度較高的公司。直接投資基金則投資較大型的公司，不論上市與否，持股的比重很高，並提供經營、技術、財務等顧問諮詢，或投資銀行的業務，如合併、資產分割出售、企業整頓等等。
有個最新例子， 就是 US Airway 航空公司明明已經宣布破產了，可是卻有三十家直接投資基金要競標她的資產；當然一開始價錢壓得很低，可是買家人數一多，最後的成交價也會被帶上來。
在台灣，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一方面這種基金很難在台灣生存，因為台灣的每個產業都已被政府「周延」的規定綁得死死的；在這個領域，非投信即創投，並沒有直接投資基金的業種；而投信或創投也不准經營這種業務。在美國，直接投資基金是因應市場變化，有人覺得有利可圖，願意嘗試，便應運而生。
另一個原因是，在台灣，宣布破產的公司根本沒人敢碰，即使是沒宣布破產的公司，外人也不太相信其財報的可信度。當然美國也有恩龍、世界通訊等企業作假帳，造成市場的信心危機； 但是 US Airway 明明已經宣布破產，還是有人對她有興趣，這點就有點意思了。
在美國，成立直接投資基金一定要有幾把刷子，競標的三十家基金裡，幾乎都是市場最優秀的人才；儘管還要經過查帳的程序，不過他們願意投資 US Airway，即有一定程度地相信其帳目的正確性，也表示這家公司還有敗部復活的機會。
對於世界通訊、恩龍等重大案件，美國政府當然無法完全卸責，但是我們也不能否認，多數人都有：〝 If it ain't broke, don't fix it. 〞（沒壞就別碰它）的傾向；過去沒出事，要改革的阻力就很大，這回捅出大紕漏了，也正是修改制度的轉機。
當然檢討是免不了的，有人認為證管會主委有偏袒企業的情況；因為他出身大會計師事務所，如果企業財報有問題，會計師事務所難辭其咎，對會計師業界勢將造成不小的衝擊，所以不太願意進行制度上的大幅改革。
企業財報問題如何改善，目前仍在研議；有一說是要求上市公司每三年要更換會計師事務所，如果前一手查帳草率不周，後頭接手的會計師便會糾舉出來，產生相互監督的效果，將可逼使會計師更專業、更敬業，更可避免事務所與企業掛鉤。
儘管市場有瘋狂、偏離常軌的時候，但是不論如何，這都是整個市場精神的一部分。歷史上這種瘋狂場景並不少見，最早應是荷蘭的鬱金香熱，即使再三叮嚀，還是有人要高價搶購；人就是這麼好騙，不騙太可惜了──一定有人這麼想。所以終究這還是市場本質的現象，而非會計作帳問題。
正因為美國政府管得不多，所以會出現世界通訊等問題；同時也因為美國政府這種開放的態度，讓直接投資基金得以萌芽。 在某些作為上， 這類基金與所謂的vulture fund （禿鷹基金）沒什麼差別； 即使當事人視他們為吸血鬼或劊子手，但是他們對經濟的貢獻卻也不容磨滅。正如禿鷹在大自然中有其一定的貢獻，沒有牠們，大自然的屍體就會堆得到處都是，既發臭又阻礙前途。日本有的是一堆企業死屍橫躺直掛，社會資源無從循環再利用，經濟步履蹣跚難行，正是沒有禿鷹之故。
美國另一個大麻煩是消費者的負債率太高，民眾遲早要正視這種局面；未來美國消費者可能有兩種作法，一是處分股票或房地產等資產，這也將造成美國股市房市下跌；一為提高儲蓄率，則消費水準會下降，也將造成經濟復甦遲滯。
不過這一切都有待提升經濟運作的效率，若能如此，則失業率降低，薪水提高，消費增加，經濟自然可以回升──可是如果有一堆死屍橫在那裡，就很難達到目的；若能快速處理掉，還可以進行資源回收。
就這點來看，還是美國比較厲害，懂得效法大自然，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問題，但是亞洲的環境就做不到這點。理論上，台灣是亞洲比較能接受這種觀念的國家；台灣的產業比較洋化，製造尤其像美國；可是台灣的金融學日本，而金融正是這波問題的核心。
US Airway 雖然破產，但是直接投資基金標下後可以注資，使其資產大於負債，以利重整， 也可能縮減業務規模或合併、 分割出售。 直接投資基金也叫作private equity，因為風險比投資股票大，所以不是一般人可以投資的，也因為不向一般民眾募資，所以證管會的限制也比較少。
一九六○、七○年代，美國企業界吹起合併風，大小公司一古腦兒全併在一塊，成為綜合公司，子公司愈來愈多、愈多愈好；但是大的後遺症就是效率不彰，七○年代企業經營每下愈況，效率愈來愈低，業界也開始出現究竟「大就是美」還是「大而無當」的質疑聲浪。
物極必反，進入八○年代，企業界開始忙著出售或分拆事業單位；直接投資基金也積極介入，可能以一百元買下一家公司，將其各事業單位分拆出售，搞不好可以賣到一五○元，看似買空賣空，但事實上是將事業單位的價值解放出來；這正是八○年代美股強勢的主因。
直接投資基金中， 較出名的為卡萊爾（ Carlyle Group ），其股東來頭不小；董事長是美國前國防部長，美國前證管會主委為其顧問，老布希及英國前首相梅傑都是股東。卡萊爾經營的業務範圍相當廣泛，包括房地產、通訊、生化，歐洲、亞洲、垃圾債券、VC，幾乎是能賺錢的都做。
卡萊爾以其優勢組合，縱橫北半球幾乎無往不利；若在台灣，必然又將陷入特權、圖利、官商勾結的指控。不過老美只覺得，在政府高官任內不應該想賺私利，但是退下來之後，只要符合一、二年的「旋轉門條款」規定，讓在公職期間的官商關係冷卻一下，再來就可以大賺其錢了；這樣才可以吸引有能力的人進入政府體系。另外，高官退職後轉入業界，能為公司帶來多少業務也沒有必然關係；當然老布希剛好是現任總統的爸爸，但這也不能怪他。
大約一年前我們就提過， 當台灣引入 AMC （資產管理公司）制度後，會對房地產價格造成另一次的破壞效應，如今初步壓力已經浮現。有人抱怨這種狀況，但是如果能把台灣的投資成本降到具有競爭力，不也可以減少企業赴大陸投資的壓力嗎？
AMC 是資產重整的第一步，未來應該更開放，讓這類基金有更大的發揮空間。美國有不少 AMC 是由直接投資基金轉投資成立的， 再加上投資銀行、券商、共同基金，在整個資產管理的領域中，將企業從出生到死亡，甚至從墳墓裡挖出來再賣一次，都有一貫化作業的專業，有如大陸所說的一條龍服務。而這也有待政府在法令上的解放才可能做到。台灣政府在防弊方面管得太多，在興利方面做得太少，經濟什麼時候會起來沒人知道，但是要改革制度，隨時都可以開始進行。
（谷月涵的電子信箱： mrtaiwan@mrtaiwan.com.tw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