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台北正忙著上演權力更迭的戲碼,前民進黨主席林義雄卻在此時悄悄出了本書,不談政治,《白樺、菩提、避邪符》談的是他去年秋天遊歷俄羅斯、印度的點滴心得,在依舊紛擾的政壇中,讓人又想起這位快被人淡忘的「人格者」。
慈林紀念館,位於宜蘭五結鄉,七層辦公室的頂樓正是林義雄的居所,他紅潤飽滿的氣色,似乎說明了他退出政壇這兩年,生活的平靜滿足。
向來不貪名利、不戀棧權位,林義雄自成一股政壇清流,讓人對他期待很高。但對林義雄來說,這些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不覺得自己應該符合大家的期待,很多人希望我對當前政治提出看法,希望我出來講講話,但那都是反民主的思想,沒有一個人的權力可以大到能解救另一個人,因為那沒有人民的力量。」林義雄很明白地表示,他很擅長「讓大家失望」。
晨起練氣功,中午與慈林文教基金會的志工、工讀生吃福隆便當,是林義雄的每日生活。他說這兩年除了忙著推廣民主教育的工作,讀書、旅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他表示自己已經一年多沒看報紙了,看電視也只看 CNN,因為台灣發生重要的事,CNN 也會播。最近他手邊正在看幾本書,包括《超越天與地》、《論民主》、《猶太三百六十五個智慧的故事》等,都反映出他已心如止水。
人生充滿擺脫不盡的束縛──衝破一個又掉進另一個
去年秋天,林義雄嚮往已久的俄羅斯之旅終於成行。他記得抵達莫斯科安頓的深夜,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正是這一天,十七年前的八月十五日,他離開了景美看守所。念頭一轉,林義雄不禁捫心自問:「這十七年來過得比在牢中好嗎?」「不見得吧!也許人生永遠充滿擺脫不盡的束縛,衝破了一個牢籠,又自然地掉進另一個。」
「牢籠」的概念是林義雄對人生的體驗。他說,人一生的各種境遇,無論是在哪一個階段或是在什麼地方,無可避免地都會遇到一些有形的、無形的限制,禁錮行動或心靈的自由。
他記得二十多年前坐牢的時候,被囚禁在監獄中,失去了自由,身心都受到煎熬,感受到很大的限制,可是後來,他卻慢慢感受到坐牢的好處,在牢中幾乎可以免除一切俗務的干擾,所有時間都可以用來讀書、靜思、冥想,知識因而充實了,心靈也沉澱開展了。
反倒是出獄後,雖然擁有了行動自由,走訪了許多國家,但伴隨而來的人情世故,占用了大部分的時間和精神,有時候還必須遷就做些自己不覺得必要的事,精神上的自由相對就減少了些,整個人際關係網絡彷彿是個無形的新牢籠,囚禁著精神的自由。
林義雄始終認為,生命的經驗不可能完全抽離現實環境或在真空中進行,會受到時間、空間所形成的特定條件所限制,它可能限制了身體的、心理的或精神的自由,而使我們感到不舒適、痛苦、抑鬱、不滿、虛無,但是如果能夠培養能力來超越、解脫客觀環境的限制,則將發現在這些束縛裡面,同時伴隨著令人意想不到的開展。人生的旅程,很自然地會從一種際遇走到下一個新的際遇,就好像是從一個牢籠掙脫了出來,自然而然地又掉進另一個新的牢籠。
儘管他很少評論政治,但遊歷印度與俄羅斯後,林義雄對政黨輪替後的台灣仍有一些看法。他說,威權統治消失,民主發展應該進入平坦大道,民主體制應該更迅速地完備,民主運作應該更純熟,民主文化應該更容易養成。但是這些應有的新局面仍未實現。
不合時宜的反民主言論──仍被做為拒絕公投的理由
說林義雄心已如古井無波,但提起「公投」,他依然十分在意,「隨著威權統治的崩潰,軍警特務已經不再是反民主的工具,但是原是威權政府的政黨,原就附和威權政府的學者和媒體,卻仍然持續著反民主的言論和行動,甚至藉著民主體制所保障的言論自由更變本加厲。以公民投票來說,這在民主國家原屬平常、運用多年的機制,卻在台灣受到重重阻礙,拿所謂『成本太大』、『對社會衝擊太大』、『人民還沒有能力理性思辨』等不合時宜的反民主言論,做為拒絕公民投票的理由。」
林義雄說,從這樣的事實可以明確地看出,反民主的言論思想,雖未擋住民主的潮流,但卻成功地削弱了人民對民主的信心,軟化了實踐民主的意志。
多年老友吳乃德如此形容林義雄:「在他堅持原則的剛烈性格中,似乎又有著深沉和堅忍的一面。可是許多人並不了解他的心路歷程,就像如今許多人不了解他想要做的事,不了解他為何要從事不可能獲得掌聲、支持的事業。畢竟台灣人已經習於刺激性高的聲光和掠影。」
很多人尊稱林義雄為「人格者」,在政治受難者的光環下踽踽獨行,但他並不孤單,因為在先行者的背後,總是會有人不斷加入他的隊伍,一個接著一個朝遠方邁進。
紀念罹難的母與女 成立慈林紀念館--人間樂土不是上天的恩賜
撰文:梁任瑋
「人的善惡決定了人間的歡樂或悲苦,社會的祥和或紛擾。救苦渡厄不是菩薩的責任,人間樂園也不是上天的恩賜。而是人類就自身心靈不斷地錘鍊和提升的事工。」這是書寫慈林紀念館緣起碑文上的一段話。
為了紀念母親及雙胞胎愛女,慈林紀念館於一九九三年在宜蘭林家老宅成立,設計重點秉持「原址、原貌」的精神,雖然內部空間因展示需求陳設而有新風貌,但舊屋原貌仍盡量保留。此外,也重塑信義路舊宅的入口感覺,打開紅色鐵門進入院子後的路徑,也是昔日返家經驗的複製。
基本上,慈林紀念館融合三個不同時代的建築空間背景,一是其母林游阿妹女士年輕時與一子三女的住所,一是林游女士與其雙胞胎孫女被害地點的台北市信義路舊宅,另一則是今日為追思罹難的母女而設立的紀念館。這三種不同的時空、背景與錯綜的心情,融合於這個紀念館,紀念林游女士和稚齡的亮均、亭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