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心臟血管疾病、新藥研發,乍看之下毫無關聯的東西,卻在台大藥理學研究所教授黃德富身上,找到交集點。
眾多蛇類齊聚一堂,說明了主人的癖好。「這些蛇,大部分都是朋友和學生送給我的。」原來,黃德富研究毒蛇三十多年,不像電視上那些「弄蛇人」,總將可怕的蛇放在身上玩耍,而是以學理來研究、分析蛇毒。
全世界第一位擁有抗血栓蛇毒蛋白美國專利的發明人
今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黃德富才剛以「毒蛇蛋白在動脈血栓、血管新生、腫瘤細胞之附著和轉移作用之效應和其應用」為題,獲頒行政院科技榮譽獎,而這也是他以蛇毒蛋白為一系列研究主題,榮獲十大傑出青年、侯金堆基礎醫學生物類等獎項後,再次得到肯定。
問他研究毒蛇究竟有何迷人之處,黃德富的回答很有禪意:「就像當初夏娃在伊甸園遇到蛇,受到蛇的誘惑,吃下蘋果,因而產生羞恥心一樣,研究毒蛇也有許多智慧和奧妙在其中。」
確實,一般人可能很難想像,黃德富研究毒蛇,居然把蛇毒蛋白變成救命藥物,不僅救了不少世人寶貴的生命, 也讓拿下研究合約的美國默克( Merck )大藥廠,發了一筆橫財。
簡單來說, 黃德富是全世界第一位在台產赤尾鮐蛇毒中, 發現抗血栓蛇毒蛋白trigramin, 具有抗血小板凝集成分的作用機轉,可使活化的血小板不易凝集,降低血栓形成,有助預防血栓引起的中風,並是第一個擁有抗血栓蛇毒蛋白美國專利的發明人。
近年來,他也發現蛇毒蛋白中某些成分,可對抗腫瘤細胞,並抑制血管新生,在抗腫瘤細胞轉移的藥物開發實務上,提出了極具潛力的治療策略,難怪黃德富拿起赤尾鮐蛇照片時,會笑著說:「我這輩子的研究成果都看牠了。」
其實,出身在雲林虎尾鎮的黃德富,會跨入毒蛇領域,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小時候,一心只想著長大後要當教授,卻從沒想過日後的研究對象,居然是人人害怕的毒蛇。」
第一次接觸毒蛇的反應實在有點恐怖
高雄醫學院藥學系畢業後,黃德富進入台大藥理所就讀。由於台大藥理所一直以蛇毒研究聞名於世,身為已逝中研院院士李鎮源以來「第三代弟子」的黃德富,在已逝前中研院院士歐陽兆和的指導下,順理成章地接下研究的棒子。
還記得第一次接近這些可怕的毒蛇,是在碩士班一年級。學校藥理學科動物實驗室內,養了很多條毒蛇,黃德富「近身接觸」,當下的反應是「實在有點恐慌」,幸好不必親自採蛇毒,而是交由專業人士。
博士班時,黃德富從赤尾鮐蛇毒中,發現了三、四種抑制血小板凝集的因子,雖知道如何產生藥理作用,但卻不清楚抗血栓蛇毒蛋白確切的作用機轉之處,研究生涯遭遇了重大的瓶頸。
後來,黃德富在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資助下,進行博士後研究,獲知天普(Temple )大學血栓研究中心在此領域頗有研究, 便帶著蛇毒蛋白與幾箱行李,毅然決然地飛往費城,希望能解開心中的疑惑。
在鄰居多是黑人的貧民區,黃德富不眠不休地進行研究,僅僅兩年,頭髮白了不少,但終於獲得重大的突破。一九八七年,發表了第一篇抗血栓蛇毒蛋白論文,轟動學界, 陸續又揭開蛇毒蛋白的完整胺基酸序列和活性關鍵的分子結構 RGD( Arg - Gly - Asp )。
不懂專利權 白白讓默克藥廠發了一筆橫財
由於研究經費有限,黃德富在天普大學的指導教授動起了商業頭腦,找來默克藥廠合作,由默克繼續出資,每一階段給予三、四十萬美元的研發經費,專利歸屬天普大學,合約簽訂七年。
沒想到,默克承接能力很強, 就此研發出名為「 Aggrastat 」的超級阿斯匹靈新藥,用於防止心肌梗塞,原理是利用電腦模擬抗血栓蛇毒蛋白分子中活性結構RGD 部位,加以化學修飾,所製造出的超級阿斯匹靈分子,就可防止血小板血塊形成,避免造成心臟冠狀動脈的阻塞。
「 Aggrastat 」一九九八年五月上市,屬新一代藥品, 費用不低,一人一次三天的療程,約需七、八萬元台幣,是目前冠狀動脈進行氣球擴張術時極暢銷的藥物,默克因而搶下不小的市場。
回憶起這段「牽成」默克研發新藥的往事,黃德富有些不勝唏噓:「當時太年輕了,不懂得爭取專利權,否則,朋友都說,專靠這些專利,我現在早就『發』了。」因此,黃德富的弟弟、在中鋼子公司中盈投資擔任副總經理的黃福興,正積極和默克洽談有關專利事宜,希望能多爭取到一些權益。
當年,黃德富從美回台時,也有人建議他:「乾脆由我們自己來做新藥研發好了。」立意雖好,卻不太符合實際情況,畢竟台灣大都是小藥廠,且以代工為主,想要做新藥研發,如何和財力、人力資源雄厚的國外藥廠競爭呢?生物處長林榮耀也曾牽線,聯合榮總、陽明的基因團隊參與研發,雖有學術成果,但無法進一步發展。
大家都太誇大蛇肉的「效用」
事實上,近期黃德富的研究雖已指出蛇毒蛋白和抗腫瘤的關聯,無獨有偶的,默克也早已看準商機,自行投入研發,黃德富不諱言:「有關抗腫瘤的研究,默克已進入人體試驗第二階段。」
默克是「捷足先登」,不讓其他競爭者有機會。黃德富只能無奈地說:「我只是一名上游的研發者,中、下游環節無法配合,就算研發成果再有突破性,也是枉然。」這亦是現今國內藥物研發的窘境。
手下有十多名研究生助理,黃德富對蛇毒研究情有獨鍾。「人的一生能遇到這麼奧祕、獨特且豐富的研究領域,真是非常幸福。」只要一提到研究,這位外貌黝黑的教授總是眼神中閃著亮光。
或許是對蛇產生了另一種情感,每逢與教研界朋友聚會,面對眾人提議「吃蛇膽明目、吃蛇鞭壯陽」,他向來不茍同。
「吃蛇肉的效用,被大家誇大了,蛇肉不過就是內含動物蛋白嘛,況且,我對蛇有特殊情感,又敬畏牠,怎麼捨得吃呢?」黃德富的學術生涯會發展到何種盡頭,蛇毒蛋白鐵定是關鍵要角。
黃德富
出生年月日:1950 年 5 月 10 日
學歷:高雄醫學院藥學系畢、台大藥理學研究所碩、博士學位
資歷:台大藥理學科教授、美國天普大學血栓研究中心研究員製藥與生物科技國家型計畫協同主持人( 1999 至今)
得獎項目:
第二十七屆中華民國十大傑出青年( 1989.9 )
青杏醫學獎( 1991.11 )
第十八屆吳三連獎( 1995.11 )
國科會傑出研究獎( 1990 - 1999 )
侯金堆基礎醫學生物類獎( 2001.3 )
行政院傑出科技榮譽獎( 2001.12 )
著作:有關蛇毒研究的著作,發表於國際期刊約八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