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許勝雄實在很風光。
許勝雄的政商身價水長船高,聲勢甚至直逼向以「正統」自居的全國三大工商團體。而解讀許勝雄的政商關係,其實早從父親許潮英時期就已經奠下實力基礎。
廣結善緣幾乎沒有敵人
由於許氏父子都喜歡與人交遊,廣結善緣的結果,使得許勝雄不僅與親民進黨人士,如林信義、柯建銘等人長期交好,和國民黨高層的關係也相當「親密」,就連許勝雄自己也說:「只要我願意,當時要當個部長都沒問題。」
許勝雄的交遊有多廣闊,從他接任電電公會理事長的交接典禮上不難看出。當天除了跟隨陳水扁前往中南美洲的官員之外,其他新舊政府官員統統都來捧場,五院院長到了三位,就連舊政府時代的蕭萬長、江丙坤等人也都踴躍參與,雄厚實力可見一斑。
許勝雄的政商人脈之所以能夠達到如此「政通人和」的地步,除了許家在桃園地方的長期經營外,許勝雄獨特的人格特質,也是關鍵因素。由於許勝雄的個性和父親許潮英很相似,為人寬厚溫和、不拘小節,不管是在企業管理,或是反映在政商關係上,都是如此。
像許勝雄過去曾經資助前致福董事長江英村創業,而許潮英在金寶電子草創之初,雖然只有五十名員工,但是其中不乏現在電子業的大亨級人物,包括廣達的林百里、英業達的葉國一和溫世仁,都是許潮英一手提攜的事業夥伴。
金寶極有可能調降今年財測
許勝雄的主要事業,是在民國六十二年成立,以製造電子計算機起家的金寶電子,金寶是國內老牌電子股之一,然而由於大環境與產業景氣欠佳的雙重打擊,股價始終是低價俱樂部的一員。
金寶雖然是整個集團的母體,但是近幾年的銷售情況並沒有預期中理想,僅稱得上維持在損益兩平邊緣,去年雖然創造出一百二十億元的年營收,每股盈餘也只有一.六元水準,其中八成以上的獲利來自泰國金寶和新加坡金寶兩家海外子公司。
而今年上半年,金寶營收三十六.一三億元,較去年同期衰退三○%,財測達成率僅有二六.三八%,第三季後如不能急起直追,調降財測機率非常高。
許勝雄心中也明白,雖然金寶電子的電子計算機年產能高達二萬八千台,規模排名穩居全球第一,不過處於日新月異的高科技產業中,電算機早已淪為電子業中的「傳統產業」。也因此許勝雄從九七年開始,就跨足電腦製造領域,生產數位相機、傳真機、印表機等等,而許勝雄「變形蟲組織」的概念也逐漸在腦中生根。
重點栽培台亞、仁寶等新事業
為了讓金寶集團能夠隨著不同時代的環境變遷進行調整,許勝雄先是將專營筆記型電腦代工的仁寶電腦獨立出去,也就是以金寶為主軸,推動仁寶等其他次集團發展。
由於仁寶電腦正好在九八年,也就是個人電腦降價熱潮的時間點上成立,國際大廠委外代工訂單大增,也讓仁寶享受到一段不算短的好光景,營收屢創新高,去年營收達到七百四十多億元,超越金寶五倍之多。
其實在許勝雄的想法中,企業發展出現「母以子貴」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因為轉投資的子公司,不但沒有歷史包袱,大多又是基於市場需要才設立,所以競爭力往往也較母公司來得強,經營成績優於母體是必然趨勢。
電子業的景氣循環劇烈,在本業展望不是十分理想的情況下,仁寶的成功也帶給許勝雄不少的經營靈感,所以除了仁寶之外,許勝雄進行的轉投資布局,像是陸續投資的神寶科技,及跨足電信業的台亞、華寶等,都是許勝雄重點栽培的新事業。
戰線拉長戰果不足是最大隱憂
許勝雄在兩年前投資全民電信,宣告投入固網執照競標,雖然落榜,但後來又以五億元入股台灣固網,打算以資訊結合通訊和系統服務,達到軟、硬體雙吃的營運策略愈加明顯。
金寶集團旗下的轉投資事業雖然多達二、三十家,但緩不濟急,甚至成為金寶轉型的「絆腳石」,因為光是從營運績效來看,營收比重仍然高度集中在金寶、仁寶兩家上市公司上,轉投資效益未能有效發揮,戰線拉長卻不見戰果,是金寶集團最大的經營隱憂。
政商關係雖然高漲,但面臨全球電子產業不景氣的大風浪,許勝雄未來之路仍充滿挑戰。七月底,在遭逢喪父之慟後,他首度接受媒體專訪,暢談他和新政府的政商關係、企業經營心得,以及金寶集團未來的轉型布局。以下為專訪摘要。
《今周刊》(以下簡稱問):外界都認為你和扁政府的關係十分良好,你如何經營你的政商人脈?
許勝雄(以下簡稱答):和新政府的關係,以經濟部長林信義來說,我和他認識很久了,也有共同投資,所以彼此很熟,其他在民進黨內的好朋友像立委柯建銘,其他有些政府官員就不方便說。
只要我願意 絕對可以做部長
其實我在交朋友的時候,並不會刻意去劃分政黨,像我和國民黨高層的關係也相當不錯,如果我願意,相信絕對可以做到部長級以上,過去國民黨時代也曾經徵召我從政,要我選省議員,但是因為我父親反對而不了了之。
基本上,我是一個好動的人,也喜歡交朋友,所以和台面上的政治人物,頂多是個人私交的關係,不過這樣一來,沒有利益糾葛,互動也變得更健康、更沒有負擔。
問:那你怎麼會出長中國生產力中心?未來計畫怎麼做?
答:生產力中心是附屬於經濟部的財團法人,早在民國三十八年就成立,當時對產業升級、出口品管上扮演了重要角色,連我自己也曾經在那裡上過課,而當時林信義找我談的時候,我花了一、兩個月的時間考慮,說服太太不再反對,因為太太覺得我已經夠忙了。
在我的想法中,打算把生產力中心當成企業來經營,之前也在翡翠灣和中高階主管集訓,提醒大家不要再浪費國家資源,也不能再像公務員一樣,每年固定領十四個月,而是以利潤分享的概念去經營,績效好就多發一點,績效差就得共同承擔,把政府的保護傘拿掉。
生產力中心今年要做到七.五億元業務
現在我每周一還得花半天的時間在那裡,發現生產力中心去年虧損四千八百萬元,預計今年要做到七.五億元,以一家顧問公司來說,已經是相當了不起了,明年成長三%,達到八.五億元,後年則要挑戰五%的成長率,達到十億元的規模。
問:那你對新政府有什麼期待?
答:我認為阿扁其實是一個想做事的人,但是外界的阻力干擾實在不少,不過我也建議主事者的思考層面要放得更廣,把自己完全放空,才能容納得更多。
像是在兩岸關係上,就應該採取健康而非防杜的態度,只要利基產業有競爭力,在不妨礙國家安全的前提下,沒有必要做過多的自我設限,不然長久下去,彼岸長而此岸消的翹翹板效應必然會發生;至於在促進國內投資方面,更應該多提供租稅、水電、人才等的配合,才能讓基礎工業和關鍵零組件業者根留台灣。
問:現在全球景氣陷入盤整格局,你認為電子業的下一步要如何走?
答:現在已經是電子業的春秋戰國時代,所有企業都身處完全競爭的戰局中,永遠得面臨淘汰的危機。而企業要求存,就要了解完全競爭時代的五大意義。首先是研究開發無落差,台灣過去落後日本五到十年,現在你推出一項新產品,不到一個月,你的對手也能馬上推出一模一樣的機種。
電子業的競爭規模已擴大為垂直集團間的相互競爭
第二點是大量自動化,使得產品快速跌價,最慢買的消費者才是贏家,以金寶電子為例, 我們在民國六十九年是第一個使用表面連著器 SMT 的公司,當時一台機器就要三千萬元台幣,我們當時不會用,還得請日本松下派人來教,而現在每一家廠商都有 SMT,大量生產的結果,價格自然快速下跌。
第三個重點是資訊的快速傳播,特別是商業管理的資訊透明化,過去生產計算機的 IC、LCD 利潤,或許還可以有所謂的機會利潤, 但是現在一定得靠經營塑造創新利潤。
第四在夥伴關係上也產生變化,像是零件、組裝、客戶串連的上下游整合,競爭規模擴大為垂直集團間的相互競爭,舉例來講,就像是戴爾和仁寶,對抗康柏和代工廠商英業達的整合競爭。
最後是國家力量成為決勝點,一個國際化企業,必須運用全球化的資源,這時政府力量的介入就很重要,像是網路、公共建設、水電供應等等,其中又以租稅的減免最為重要。
問:政府力量可以帶來多大好處?
答:像現在台灣政府雖然提供高科技業五年免稅,但是比照其他國家,像大陸過去從「二免三減半」到現在「五免五減半」,而金寶在泰國由於享有「八免五減半」的優惠,一年營收高達八億美元,也成為泰國第三大出口商,和其他國家比起來,台灣的租稅優惠還是遜色得多。
放手讓幹部兼任關係企業董事長獨當一面
再舉英格蘭的例子來說明,英格蘭設廠的企業,有一半的員工薪水可以說是由政府在付,由於英國現在失業人口眾多,因此英格蘭政府乾脆化消極性救濟金政策為積極性就業津貼,藉由良性循環帶來乘數效果,對吸引外資的誘因相當顯著。
問:那台灣廠商的利基在哪裡?
答:就像我所說的完全競爭時代,各國電子業界之間的互動也日益密切,許多國際著名企業都在海外進行相關的研發和製造,這是國際化的必然趨勢;而國內電子業目前也多發展成一個中心衛星體系,這種現象讓電子業能夠生產出較多的產品,也可以帶動周邊的產業發展,對國際客戶而言,在台灣不僅有多元化的選擇,也能獲得物美價廉的商品。
問:談一談你的用人哲學。
答:我的用人哲學只有二十個字,就是「知人善任、分層負責、充分授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現在我盡量讓幹部去兼任關係企業的董事長,讓他們有獨當一面的機會,我想培養很多的接班人,希望能夠一代超越一代,這樣企業也才不會沒落。
另外,我認為和員工之間的默契和信諾很重要,彼此不用防來防去,只要拿掉緊箍咒,發展的空間將會無限大。金寶現在的關係企業至少有三、四十家,每個月只有一次經營常會和董事會會見面,其他就得靠打火(抽菸)時間來不定時地溝通意見。
容許員工犯錯是很重要的經營策略
問:聽說你很鼓勵員工犯錯,理由是什麼?
答:容許員工犯錯是很重要的經營策略,像我自己,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經常碰破頭,而每個人也都是在碰破頭的情況下成長的,如果老闆不能忍受員工們的錯誤,一旦真的出錯,不管是員工還是老闆,都沒有承受挫折的抗壓性。
不管是員工犯錯,還是我自己的孩子出去創業,我都抱持樂觀其成的態度去看待,因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像一個人如果從來沒有被火燙到,就不會知道火有多可怕,一定要親身感受過,才知道失敗和成功的道理。
因為嘗試才能認識風險,進而累積經驗,容許員工犯錯,然後從錯誤中記取教訓、學習成長,這是一個企業應該負擔的經營成本。
問:你這麼忙,事業又這麼多,有沒有考慮過交棒的問題?
答:人生就像一齣舞台劇,每個人每天演出的角色可能都不同,但是最重要的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我從父親手中接下金寶之後,我認為我自己就等於是賣給公司了。我的大女兒曾經問過我,每天忙得團團轉,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我認為看到周遭的人成功,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投資明日報是圓自己的記者夢
或許有人會覺得我關心金寶電子的時間比較多,辦公室也設在這裡,那是因為資訊和財務單位都在這的緣故,而我早期又兼任金寶總經理,一直參與金寶的行政工作,到五年前才交棒給郭賢明。
問:金寶曾經是明日報的大股東,現在又適逢網路泡沫化,你對網路的看法有沒有改變?
答:如果我沒有經商,我最想做的工作,一個是老師,一個則是記者,明日報是在圓我自己的一份夢想,不過我認為介入網路事業的決策本身並沒有錯,或許是時間點的對錯才是關鍵,但是不親身進入網路世界,就沒有辦法確實掌握,營運計畫也沒有機會印證,更不要提卡位了。
根據美國研究機構的統計,今年網路交易的全球產值至少有三百五十億美元,等到二○○三年,可望成長到六百八十億美元,所以具備透明化、公開又快速特質的網路市場未見起色,是因為目前金流、物流和資訊流的機制還無法整合。
今年年中以來的網路公司倒閉數,已經較過去減少許多,所謂的網路泡沫化,並不是宣告網路之死,只是因為人們一開始對網路的高期望落差太大所致,可惜的是,現在因為出資者不願意繼續燒錢,一個供需平衡、健康的經營環境也就無法建立。
金寶經驗是集團不斷再生的重要資產
問:金寶集團將如何整合本業和轉投資事業?
答:就整個金寶集團而言,金寶電子無庸置疑是主集團,而獨立出去的仁寶電腦則是一個次集團,對整個金寶來講,因為每個公司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周期,所以要培養比母集團更大的次集團、次次集團,才能讓一個集團不斷「再生」下去。
而不同公司間的技術和心得也可以互通,以金寶電子來說,因為生產電算機,所以從民國六十六年就已經具備輕薄短小的研發能力,而仁寶電腦則是從筆記型電腦代工開始, 所以都是以大型產品為主,因此當仁寶要開始生產 PDA 的時候,金寶的經驗傳承就變得很有用。
加上在採購成本的整合,集團可以獲得更好的供應能力,畢竟買一個茶杯和買十個茶杯的成本是不一樣的。當集團不斷切割出去,就像細胞分裂一樣,也能讓內部人事的升遷管道更暢通,人才也擁有更多的機會,以前一家公司只能有一個總經理,現在每一家分公司都能有一個總經理,對留住人才會有很大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