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緣淺,不只可以拿來形容男女間的情事,同時亦可恰如其分地為許信良與民進黨間的關係做最後的註解。沒有人能否認許信良對民進黨曾經有過的付出與感情,為了台灣民主運動的發展,許信良不惜放下如日中天的桃園縣長地位,跑到高雄橋頭參加示威,開啟了反對運動的新頁;兩屆黨主席,為了民進黨的轉型工程,做到流汗也給人嫌到流涎。然而人生的無奈也正在於,很多時候不是光靠情深,就一定能夠留得住緣分的。
雖然許信良還未做最後的宣布,但一般相信大勢已定,「退黨」對他而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早在參加大甲媽祖遶境進香之旅前,許信良就已對外表示,對是否脫黨參選一事,「理智上已決定,但由於這是他人生的最大抉擇,情感上難免會感到不捨。」經過八天七夜的宗教苦行後,似乎更加深許信良脫黨參選的決心。事實上自從許信良決心脫黨一事傳出後,黨內各派系即充斥一片「慰留」之聲,連民進黨中常會都做成決議全力挽留許信良。
慰留是形式意義大於實質意義
不過,黨內人士的動作看在許陣營眼裡,是形式大於實質,意義實在不大。許信良的政治夥伴、前文宣部主任陳文茜不諱言地批評,許信良不過是回應洪奇昌的呼籲,希望由黨中央出面舉辦兩到三場的政策辯論會,鎖定兩岸、經濟、跨黨派政府以及民進黨整體發展等重大議題和阿扁徹底詳談一番,結果在黨中央和阿扁有志一同地表示「有點趕、不是很有時間」的情況下而作罷。
固然黨中央和阿扁所言不無道理,但陳文茜冷眼旁觀的感覺卻是「民進黨可以為了阿扁把全代會提前一個月,搞得中執會提案和其他很多事情都來不及,許信良不過要求一個很簡單的辯論,但黨中央卻說來不及」。她並進一步表示:「這種態度和過程,都是把事情往壞的方向推,而不是往好的方向發展。」許陣營人士認為,如果陳水扁的理念和許信良接近些,也許老許可以說服自己把薪火相傳的棒子交付下去;又或者陳水扁在處理許信良問題時,能多些後輩該有的倫理與情義,也許一生忍辱負重慣了的老許,會相信「再忍一次,再讓一次」的決定是值得的。但非常可惜的是,這兩個「如果」在現實環境裡都不存在。
許信良和陳水扁兩人在政策理念上的差距,例子多得不勝枚舉。老許要超越「李登輝路線」,阿扁卻覺得用「超越」兩字不妥,應該講「延續」比較有意義;老許認為台灣是一個危機社會;阿扁卻多次公開表示台灣不是危機社會,而是一個希望之城、幸福之島;阿扁認為公投是天賦人權,可以行政命令進行,老許則不以為然,直言用行政命令進行公投非常可怕,可能把台灣立即帶入災難之中。「代溝」一再出現,無怪乎許信良自己都忍不住感慨,他和某些民進黨人士對國際局勢和兩岸問題有重大歧異,根本不是「忍讓」就可以解決問題。另一方面,正義連線會長、立委沈富雄對許信良的看法也不表認同,「許信良如果不走留在民進黨,他也會很痛苦,因為許信良距離民進黨的主流價值實在太遠了。」他指出,許信良和民進黨的問題在於「許信良的主張務實得太過頭了,民進黨如果跟他走,民進黨也不再是民進黨了」。
阿扁贏不了國民黨 許信良有特異功能反敗為勝?
撇開理念政策上的差異,沈富雄認為依照坊間所做的民調來看,許信良和陳水扁的支持率保守估計相差在四十倍以上,「我實在不懂為什麼阿扁出來對抗國民黨會輸,老許他就能有特異功能,可以反敗為勝。」平日自視甚高的沈富雄,非常難得地低頭承認:「這種邏輯我實在不懂。」隸屬新潮流系統的中常委吳乃仁也表示,現在大家都把焦點放在許信良退不退黨身上,卻忽略了這個極關鍵的問題,「假使阿扁不選讓給許信良選,不要談贏面了,連有沒有辦法帶給連、宋威脅我都懷疑。」
喜歡促挾人的沈富雄開玩笑地說:「現在民進黨內有很多人都像國王新衣旁的那個小孩,大家都不好意思說實話。」儘管許信良說他仍在反省、審視其決定的最後階段,前組織部主任、新世紀辦公室立委陳昭南已公開表明「個人贊成他退黨」,「許信良留在黨內沒有發展的空間,如果他退黨後能有更大的空間寫自己的歷史,我有什麼理由反對?」然而不容否認的是,許信良脫黨參選的決定猶如一把兩面刃,既傷了老許和民進黨的感情,也傷了阿扁和民進黨在明年總統大選進一步成長的可能性。
許信良執意脫黨,難免會對民進黨造成殺傷力,但黨內人士私下也慶幸,「雖然老許出來會有影響,不過比起宋楚瑜對國民黨的影響,這還算小巫見大巫了。」吳乃仁評估,許信良如果出來參選,對選票的實質影響不大,但在選舉開打後各候選人相互之間的攻防過程中,會讓阿扁無法集中火力攻擊連戰,必須分出一部分精力對付來自許陣營的攻訐。不過,許信良最大的殺傷力還不在於此。如果明年總統大選,在距離投票的最後一個月內,連戰、宋楚瑜和陳水扁三雄都衝刺到三○%左右的基本票房,當選情膠著難分,形成交叉纏鬥之局時,這個時候許信良所掌握的一、二%選票,反而會變成具有左右選情的「關鍵少數」力量。
然而很可惜的是,雖然民進黨上下都意識到許信良脫黨對明年大選的影響,卻無人能提出一個完善的因應方針,只見各派系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藉機大發「黨難財」,黨中央坐困愁城無能也無力去整合出具體共識。眼見黨外其他對手都各自展開其全省走透透的行程,民進黨卻只能在一旁吹鬍子瞪眼乾著急,如此各自為政的景象,簡直讓人不敢對民進黨明年的選舉有太多樂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