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李登輝，柏楊見後說，「是個天真、可愛的人」，因為柏楊也天真、可愛；而在複雜、難測的人眼中，卻成了最複雜、最難測的人：「對別人我都能預測，只有李登輝，沒有人能預測他會做什麼！」
日前李登輝會見陳水扁，傳出一則「謎語」：李登輝談起當天報上一篇短文中「出埃及記」的故事，要陳水扁去看看《舊約》的《出埃及記》。於是好事者猜開了，這「謎底」該不會是，李登輝心中的接班人是陳水扁罷？
原來短文中有幾句話，「如果李登輝是台灣人出頭天運動的摩西，無疑地，陳水扁將是出頭天運動的第二代領袖約書亞，摩西因歷史包袱而無法渡過約旦河，約書亞將承接歷史責任，帶領人民走向平安應許之地。」
我看對《出埃及記》作出這樣的解讀，未免穿鑿附會。李登輝講摩西，不過是歷史使命感的象徵。如果一定要拿具體人物來比對，「因歷史包袱而無法渡過約旦河」的，倒更像蔣經國。至於李登輝，他較無歷史包袱，而且成功地帶領台灣人民渡過「約旦河」，告別那個交織著四十年代二二八，五十年代白色恐怖，七十年代美麗島事件等歷史悲情的舊台灣，抵達自由民主的新台灣。李登輝宣示的台灣人，就是渡過了歷史悲情之河的兩千一百八十萬民主台灣人。舊台灣人經的族群、省籍、統獨悲情，只能由民主在台灣帶來的平等、自由所化解，融合成為新台灣人。
李登輝的「謎底」，其實無需費心去猜，他已經講得明白：未來國家領導人三件，一是愛台灣，二是為台灣這塊土地打拚、犧牲、奉獻，三是沒有黨派之別。究竟這個「接班人」是誰？只能取決於人民的選擇，而不取決於李登輝或任何個人意志。
上回縣市長選舉開票翌日，某大報發表過如下政治宣言：｜｜今天太陽升起時，就政治層面而言，今日的台灣已非昨日的台灣，李登輝時代已經正式宣告結束，在提前登場的後李登輝時代中，陳水扁和宋楚瑜將構成跨世紀政局的主軸。從台灣頭到台灣尾，在場場萬人空巷的政見會上，以批李為軸，罵李登輝老番顛，不屑李登輝搞老人政治，這些赤裸裸的批李行動，瓦解了李登輝情結，也塑造陳水扁的超人氣之王。陳水扁不但已經取代李登輝在台灣人民心中的地位，在內黨也取代許信良主導未來民進黨的路線與發展。台灣未來會不會再變一次天，就看宋楚瑜、陳水扁兩人對決而定。
今天宋、陳已暫時告別政壇，「李登輝時代」卻未因《聯合報》的「正式宣告」而「結束」。至於民主台灣的「天」，則可以肯定不會「變」。因為決定「台灣未來」命運的是台灣人民；誰違背人民意志，「超人氣」和「民調」都沒有用。看來宋楚瑜與陳水扁，正朝著相反的歷史方向推移。
陳水扁虛心檢討，從自身弱點調整起，擴大視野，正在形成新的政治格局。他在會見魏京生時說：「民進黨以前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中國國民黨，未來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中國共產黨，台灣最缺乏的就是對中國的認識與了解。」一語擊中要害，我們可以期待他將提出新的認識和主張，超越過去的陳水扁。
宋楚瑜卻在「路線之爭」的牛角尖裡愈鑽愈窄。最近上市的《宋楚瑜中興紀事（夏珍著）中《凍省與統獨》、《殊途難同歸的歷史感》、《統獨光譜下的路線鬥爭》三節，宋楚瑜批判「李登輝路線」是「統獨模糊的論述模型」，而凍省「隱然挑動傳統國民黨對他在統獨鋼絲行走時趨於獨的懷疑」，如果李登輝擺明他的路線，將是他「喪失國民黨主席權力正當性的一刻」。宋楚瑜屬於「傳統國民黨」中身體渡過了約旦河，思維方式還停留在「埃及」的那種人，他要把「省」帶回「埃及」，這就是他同「李登輝路線」分歧所在。然而有多少「省民」願跟「超人氣」的宋省長回「埃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