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後的空虛感,是退休前的人沒辦法想像的……就是一種『不甘心』的感覺。」今年六十三歲,從永豐餘退休的蔡錦麟一邊說,一邊從中壢火車站一步步走到中壢市中心。不論到哪裡,他都喜歡慢慢走路,「因為時間很多嘛!」他笑著說。不過他也沒想到,自己有機會運用過去所長,來當「高年級實習生」,幫助中壢的喜憨青年成功開店,一圓創業夢。
回顧剛退休每天過著清閒的生活,當時的蔡錦麟反而焦慮起來。曾在永豐餘擔任事業部經理、工廠管理處處長、總經理特助等職務,每天都是挑戰。但是現在,卻一點挑戰也沒了,「我頭腦、身體都還很健康,就這樣閒下來,說不過去。」他說。
蔡錦麟偶然參加了元智大學智榮協會舉辦的論壇,該協會是專門傳承高齡勞動者的智慧,將其引導到職場的平台,因而認識了喜憨青年邱佳志。輕微智障、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邱佳志,在手工餅乾店工作,一直很想開自己的咖啡店。智榮協會安排蔡錦麟來當「高年級實習生」,幫助從沒當過老闆的邱佳志,從零開始自行創業。
退休,已是過時觀念 高齡者轉顧問 不會搶年輕人機會
蔡錦麟雖然對開店一竅不通,但是從他過去豐富的人脈和經驗,他幫邱佳志規畫了一套完整的工作時程,包括開店前的設備採購,到開店後的行銷等。有時,他在幕後指導邱佳志;有時,他會出面評估機械設備的比價。
一步步地,他讓從沒接觸過社會的喜憨兒邱佳志,變成獨立的「BOSKE」咖啡店老闆。
「有蔡顧問這樣專業的企業顧問來幫我,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他幫我找到自己的潛能,他要求嚴格,讓我可以獨當一面。」邱佳志說。
對蔡錦麟來說,幫助邱佳志的酬勞不是薪水,而是給自己再次進入社會、重新學習的機會。現在蔡錦麟手上,已經有下一個顧問的案子在等著他,目標是要改善一家食品店的生產流程。退休後的生活,比他想像的要豐富、精采。
蔡錦麟認為:「傳統觀念會覺得老後還要工作是大不幸,但我覺得對我們這些嬰兒潮的退休者,剛好相反。退休後還能找到工作,證明自己的價值,才是幸福!」
蔡錦麟的退休生活,正是台灣再兩年進入老年人口占一四%的高齡社會,以及十年後進入超高齡社會的職場大未來。創立智榮協會的元智大學管理學院講座教授許士軍說:「未來在台灣,退休會變成一件落伍的事。」事實上,台灣六十五歲以上人口,失能比率僅有一六%,也就是仍有約八四%的老人,是像蔡錦麟一樣經驗豐富、且急著找事做的高年級實習生。
「所以我們用六十歲、六十五歲來當退休分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前一年你一切正常,但後一年你就沒辦法再工作了嗎?」許士軍說。
「不過,甩掉退休這個舊觀念,是需要社會一起來『革命』的。」許士軍表示。「不但個人觀念要改,企業的改造也很重要。」許士軍舉例,現在企業的待遇主要都是月薪,但是高齡就業者如果轉職顧問,不一定每天都要進公司。所以工時制度要改為時薪、日薪制。「企業組織要更靈活,讓老有所用,也不會占走年輕人的工作。」
還在想退休?你落伍了!
2008年,根據主計總處老年就業調查,有25%的中高齡就業者不打算在60歲後退休。
2014年,不打算退休比率增至35%, 顯示台灣越來越多人拋棄傳統退休觀念, 迎向「不退休時代」。
改革,政府帶頭做 日本修法促就業 保障高齡工作權
在高齡化程度比現在台灣更嚴重的日本,活化勞動力更是解決高齡化問題的一大重點。日本從一九七一年開始實施《高齡者雇用安定法》,和《雇用對策法》連動,確保了高齡者的工作機會,並促進再度就業,尤其是禁止對四十歲以上人士應徵或雇用的差別化待遇,使雇用機會平等化。
雖然延後退休年齡是高齡化社會的趨勢,但是政府建立起完整配套更重要。
九八年起,日本禁止企業的退休年齡低於六十歲;二○○○年起,要求企業盡力將退休年齡調高至六十五歲;○六年施行《改正高齡者雇用安定法》,明文規定企業必須階段性地調高退休年齡,企業有三種選擇:廢除退休制度、延長退休年齡至六十五歲,或退休後重新雇用至六十五歲;經過了七年,已經在一三年調高到六十五歲。同時,政府也調整退休金的支付年齡,允許提早退休,但在六十五歲時才能開始領。這些步驟,都比起台灣直接提高退休年齡的作法來得細膩,讓企業與勞動者都更有準備。
許多人屆齡退休後還想繼續工作,卻找不到合適的職場。日本的人力仲介業者「高齡社」提供了一個解決良方。它的業務和一般人力銀行一樣,是一個仲介人才的平台,最大的不同點在於人才。因為高齡社的會員資格限定為六十到七十五歲、還有體力和智力的已退休人士。
媒合,民間力量興起 日本「高齡社」打造新工作模式
今年已經七十七歲的高齡社最高顧問上田研二,在二○○○年時創辦了「高齡社」這家公司。起因是一九九四年、他還任職於東京瓦斯公司的時候,曾聽到當時經濟產業大臣橋本龍太郎說:「日本少子高齡化的潮流,以飛快的速度襲來,技術的傳承和勞力不足將成為課題,而解決問題的關鍵在女性、老人、外國人和機器人。」萌發了幫助老人就業的想法。
而且上田研二從擔任東京瓦斯子公司董事時,就認為以賺錢為第一優先的資本主義是錯的,他想成立一家「人本主義」的公司。此外,他看到自己公司的正式員工很辛苦,往往需要加班或在星期六、日工作;另一方面,退休的前輩們經驗豐富,精神和體力都好,卻閒得發慌。看到這樣的狀況,他認為這是一個商機,於是決定創業。
高齡社營業本部長緒形憲告訴《今周刊》,高齡社的派遣人員工作很彈性,一個禮拜可以只工作三天,因為如果每天朝九晚五,銀髮族體力可能不勝負荷;平日可能要看醫生、打高爾夫,所以會員也可以選擇星期六、日上班;此外,一份工作能分給兩個人做,有人換班,壓力不會太大。而這就是許士軍所說的彈性、靈活化的工作環境。
有工作又不會太累,而且還有收入,這是高齡者最理想的工作狀態,因此獲得極大回響。緒形憲解釋說,很多人退休以後,開心地去打高爾夫、旅行、上烹飪課,但是過一段時間後,開始覺得膩了,「有些人說,他們退休在家一天遛五次狗,連狗都嫌累。」他說。
退休後有工作,最高興的應該是太太。緒形憲指出:「超過七五%的太太都樂見老公去工作,因為退休在家的先生沒事做,就會問太太:我的午飯呢?妳要去哪裡?妳剛才和誰講電話?太太都覺得好像被監視一樣,快呼吸不過來了!」
十五年來,高齡社的規模逐漸擴大,目前公司有二十五位員工,平均年齡是六十三歲;一四年度的集團營業額為四億九○七六萬日圓(約新台幣一.三億元);登錄的會員則有七四七人,平均年齡為六十九.五歲,每人平均月收入在八萬至十萬日圓(新台幣二萬二千到二萬八千元)。高齡社不僅為退休者找到另一個舞台,更賦予了他們生活的意義。
讓老有所用,是解決高齡社會問題的關鍵。日本的「高齡社」就有此功能,媒合退休後還想貢獻專業的老人。(圖/高齡社提供)
延退,高齡社會解方 向日、韓看齊 提高老人勞參率
這也是為什麼,日本六十五歲以上的勞動參與率可以到達二一%,而台灣卻連九%都不到。事實上,如果台灣的高齡勞動率可以提高至日本,甚至韓國三○%的水準,台灣在進入超高齡社會之後,年輕人的負擔也能減輕。
不過,相較於日、韓政府都建立起高齡就業的專法,改善高齡就業環境,台灣在這方面的法令環境仍然不足,僅在《就業服務法》修法中,新增禁止年齡歧視一條。而且,台灣仍然在退休當下就可開始領退休金,若能像日本一樣,延後退休金的支付年齡,也能讓提早退休的人再次進入職場,成為活化高齡社會重要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