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辜家大掌櫃,辜振甫遇事琢磨,言語字字斟酌,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傷害他人,實非常人所能,而其凡事求全、與人為善的性格,也於行事中多處展現。
台灣成就卓越的企業家都有一套為外人所津津樂道的經營手法,例如奇美許文龍的幸福管理學,或是王永慶老牛深耕的經營風格,但鮮少有媒體報導辜振甫的經營哲學。其實這也正是辜振甫不同於這些商賈之處,辜家的企業成就有一大半是建立在與執政當局的親密關係中,如此像紅頂商人胡雪巖式的「政商經營學」,台灣真的還找不到第二人。
倒是辜老私下頗樂於提及當年擔任中影董事長的一段經歷。相信台灣四、五年級生多半對位於大直的中影文化城有深刻記憶。當時仿古的客棧拍片現場,現代化游泳池,遊客在豪華的地下室用餐大廳,還能隔著玻璃窗觀賞泳客泳姿。
辜振甫當年極具巧思,請來當下中影簽約女明星現身池畔,讓中影文化城業績扶搖直上,這是辜振甫展現經營長才的一段前塵往事。
軼聞一
另有家室?病危時交辦家人代為安置
包括台塑王永慶、國泰蔡萬霖、台玻林玉嘉等,台灣喊得出名號的老一輩企業家,幾乎都有三兩妻妾,反倒是辜振甫的感情世界,乏善可陳。但據某位台商會長透露,一九九八年辜汪上海會特別安排與各地台商會長餐敘時,為了輕鬆氣氛,辜振甫主動談起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辜老說年輕時曾感染阿米巴痢疾,幾乎丟掉性命,由於擔心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於是召喚家人前來交代後事,指出「某某地方需要送點安家費……」沒想到之後病情由剝而復,逐漸好轉,辜老笑稱當時嘴快,後來可苦了自己,「那一陣子過得簡直生不如死。」聽得在場台商面面相覷。
這是辜老首次公開談及自身風流韻事,列席的台商會長有的認為辜老是在說笑,也有的認為辜老展現了男性雄風的一面。
而辜振甫對男女再婚也有妙喻,他笑稱歷經過婚姻的女子總是記得前個男人的優點,但千百個缺點卻總是記不住,所以當年他再婚娶辜嚴倬雲時,還因此舉行過家族會議,最後大家認為年齡不是問題,畢竟辜嚴倬雲是首次論及婚嫁。
說到辜嚴倬雲,在辜家地位絕對舉足輕重,事實上辜夫人巾幗不讓鬚眉,曾經是宋藹齡的私人祕書,於對日抗戰時替國民政府收集不少情報。辜夫人至情至性,說話直爽,和辜振甫政治理念不同的胞弟辜寬敏,只有過年時才到辜家做客,辜嚴倬雲甚至還會不假詞色,直指辜寬敏的鼻子教訓,友人私下說,辜夫人就是如此的「忠黨愛國」。
辜振甫與辜嚴倬雲的結合,係二度婚姻,辜振甫元配黃菖華是日本占領台灣時總督府評議員黃欣的姪女,據稱當年是在戰亂時去世。辜老曾在某次回憶時說,當時妻子在他的懷中離開人世,他還親自砍柴將其火化,雖然辜振甫語調平和,但在場聽聞者無不動容。
軼聞二
自備劇本,逕以「李六條」扳回一城
談判代表要能長袖善舞,尤其在各國都關注的兩岸交手場合,沒有高超演技,拿捏至恰到好處,必定頻頻凸槌,前海基會祕書長、現任海巡署長許惠祐說,「給辜老劇本,他總能演出十二分的劇情。」
九八年辜汪會晤有一段未見諸媒體的曲折過程,當時台灣代表團出發前,李登輝總統放話說「我方備有十八套劇本」,只是這些幕僚研擬的議題該何時丟?卻沒人說得準,只得靠辜老臨場反應和演技發揮。
結果首日在上海與汪道涵會談,沒想到汪老出手便丟出「一個中國八十六字箴言」,辜振甫則立即回應「波茨坦宣言」予以破解;原來在出發前的沙盤推演中,「波茨坦宣言」是要在北京見國務院副總理錢其琛時丟的劇本,但辜老面對汪老的「一中大法」,立即靈活拆招,還以顏色,讓與會團員心服不已。
而當晚許惠祐便向媒體記者透露我方丟出「波茨坦宣言」,讓中共明瞭台灣對兩岸定位的看法,當然這也成為次日早報的頭條新聞。「辜老也未向團員多作解釋,但見到主帥氣定神閒的模樣,讓同行幕僚信心十足,一路伴隨辜老上赴北京。」
果不其然,在北京中共又祭出策略,國台辦主任陳雲林在人民大會堂邀請台灣代表團晚宴時,原僅開放十分鐘讓各國媒體拍攝,隨即請記者出場,但國台辦卻臨時決定開放半小時,當主人的陳雲林在台前足足講了二十分鐘,闡述九五年的「江八點」,意在透過媒體傳達兩岸政令,但此舉卻讓台灣代表團坐立難安,擺明了得「聽訓」,而且還是在各國媒體的鏡頭前「聽訓」。
正當眾人不知所措時,只見神態自若的辜振甫,慢慢地從熨貼平整的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張紙,座位鄰近辜老的眼尖團員發現,是一份寫著「李六條」的便條。
凡研究兩岸的專家均明瞭,「江八點」和「李六條」是兩岸領導人相互喊話的政治文件,雖各有所指,但對應面十足,只是沒想到辜老的百寶袋中居然還藏著這麼一份備用文件,而且還即時派上用場,隨後辜老立即以主客代表身分搶前回應,扳回一城。
軼聞三
愛戲成痴,一三五洗腎、二四六練唱
辜老的戲味十足,這和其嗜好也有關聯。辜振甫與辜嚴倬雲伉儷情深,外界有目共睹,兩人對文藝活動的喜好也不謀而合,辜振甫喜愛京戲,還聘請名師到家中指導,可是公務繁忙、應酬又多,往往讓老師苦等一兩個小時,而辜夫人見狀也頗感尷尬,靈機一動,乾脆請纓上陣代為學習,幾年下來,辜嚴倬雲居然也能粉墨登場。
據辜振甫的知交好友前海基會副董事長兼祕書長焦仁和透露,辜老在十月住院之前,雖然每周一三五洗腎,但二四六還找來琴師練唱,由此可見對京戲的迷戀。「一段余派(余叔同)擅長的『捉放曹』,辜振甫唱來一點也不吃力,『二進宮』曲目則當成是吊嗓子。」
而辜振甫於歷史人物中,最喜愛三國的諸葛亮,喜歡唱「借東風」。辜汪會期間,同樣喜歡票戲的汪道涵,特意在上海的蘭心戲院款待了辜振甫夫婦。京劇名角唱完後,辜振甫興致所及,也欣然登台唱了三段。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袁世海的評價是:「辜老唱得非常好,很有余派韻味。」
辜振甫亦喜愛京劇大師梅蘭芳唱戲的身段,說梅蘭芳連在「下台前的背影」都充滿著戲味兒。他也常用這個例子引喻政務官的下台,所謂「進退有節」正是此意。
在德州接受手術時,辜老曾寫下《落葉三題》詩篇,其中寫道:「搖落金風勁,長林點點秋,成堆輕倏聚,作陣漫難收。峰出樵尋易,枝空鳥宿愁,每於飄動處,頓覺此生浮。」想必辜振甫老來回顧此生,雖仍有些許遺憾,但注重下台前身影的他,仍不放棄最後求生意志,繼續在人生舞台上留下一幕幕無窮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