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旦柚的二三事

焦桐

傳產

shutterstuock

721期

2010-10-14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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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年間，麻豆人郭藥用白米換了六株文旦樹，種植在尪祖廟，果汁多而鮮甜，曾進貢給清帝，也曾被指定為日本皇室御用，從而確定了麻豆文旦的地位。

今年中秋前，我向麻豆鎮農會訂購十箱文旦柚，再零星買了幾箱鶴岡文旦、斗六文旦，和八里穀興農場的黃金文旦柚。秋天若缺乏文旦柚，真不知日子會如何乏味？這些文旦柚大多美味，然整箱購買，有時得靠點運氣，畢竟集中了各個產銷班的產品，口味多有不同；又非一個個親自挑選，難免良莠不齊。

文旦柚呈底部寬的圓錐形，個頭較普通柚子小，果皮為輕淡的黃綠色，果肉是淡黃近透明。選購時要注意體型必須豐滿，皮膚清潔光滑，色澤亮麗，油囊細緻，拿在手上掂要顯得沉實者。

東台灣的文旦產期略晚於西部。吃來吃去，我仍偏愛麻豆文旦。相傳台灣的文旦在一七○一年由福建漳州引進，起初種植在台南縣安定鄉附近，道光年間，麻豆人郭藥（郭廷輝）用白米換了六株文旦樹，種植在尪祖廟，果肉柔嫩飽滿，汁多鮮甜，擴及全鎮後名揚天下，曾進貢給清帝品嘗，也曾被指定為日本皇室御用，從而確定了麻豆文旦的地位。

文旦也講究風土條件。台北縣八里鄉有多條溪流交錯，上游的沖刷搬運形成沖積平原，土質鬆軟，富含有機質，極適合文旦柚生產。麻豆鎮亦屬古河道地質，曾文溪沖刷出來的土壤富含礦物質與有機質，是微量元素均衡而充足的砂質土，加上日照、雨水充足，栽種出的文旦特別清甜，一般公認品質最優良，價格也最高。

口碑佳的老欉麻豆文旦通常還在樹上就已被訂購一空，有人更是整株購買。麻豆文旦遠近馳名，冒名者眾，農會遂推出「柚之寶」商標，紙箱上印有柚子寶寶騎單車圖樣，經過認證的文旦有一定的重量、甜度、成熟度和外形。二○一○年，「麻豆文旦」正式登記、執行產地認證標準，確定產地在麻豆，並符合甜度標準。

產銷履歷驗證是值得全面推廣的制度，麻豆農會集中了許多果樹產銷班，口碑好的包括一品柚園、老農果園、杞果園、清泉果園、宏吉果園、梁家文旦等，都全程使用有機肥，並盡量以人工除蟲害。短視的柚農則多依賴除草劑降低病蟲害、增加產量，造成土質劣化。我想像有一天，台灣不再使用農藥，土地將會多麼快樂。

我曾在北市木柵舊居後院種植一株柚樹，十年僅收成三顆果實，果皮上顯見椿象、果蠅肆虐的痕跡，難產經驗傳為鄰居笑談，實為生平恥辱。哎，如果我早一點讀到花蓮農改場印的《文旦柚有機栽培》，就略懂防治病蟲害和土壤培肥管理了。

柚樹約四歲即開花結果，年輕的柚樹生長態勢強，根系發達，枝葉繁茂，所生的果實較碩大，皮層較厚，果肉卻顯得粗糙乏汁、偏酸。樹齡十年以上的文旦才漸入佳境，樹齡越高結果越多，品質也越好，三十年以上樹齡的老欉所生堪稱為頂級文旦；蓋老樹的根系已趨穩定，枝葉也不那麼茂盛了，所吸收的養分多注入果實中，果肉細緻甜美，風韻成熟。不過樹齡三十年以上的麻豆文旦不多，農民只賣給固定的老客戶，擁有老欉文旦樹的農民，顯然是非常值得交往的朋友。

老欉文旦柚蒂頭部分較尖，味道較佳，年紀越大所生的文旦柚越小，果皮越薄，果肉綿密、清甜，種籽較少較小，像老得漂亮的人，皮膚雖皺，卻歷盡了生活的淬煉，蘊藏的智慧更加飽滿。我不贊成一味強調文旦柚的甜度，微酸、清甜，香氣獨特，才是我們對文旦柚的期待。為了更甜而調整肥料使用，會傷害柚樹。

中醫書說柚子能消食、去腸胃氣、解酒毒。尤其大量的膳食纖維，有效促進胃腸蠕動，台灣俗語：「吃龍眼放木耳，吃芭樂放槍籽，吃柚子放蝦米」，可見吃柚子所放的屁最嗆。跟著放出來的臭屁，好像進行過體內大掃除，滌清腸道，通體舒暢。此外，柚花可製造沐浴乳、面膜、洗髮精，柚皮放進冰箱可除臭；我童年時住鄉下，外婆常曬乾柚皮、刨絲，用來薰香驅蚊。

我最美好的文旦經驗，是剝給女兒吃，你一瓣我一瓣，吃得嘴角流汁，父女邊吃文旦邊聊天。我明白這樣甜蜜的時光並不長，她們很快就長大了，不再需要爸爸效勞了。

文旦柚在常溫下可貯藏兩三個月，還有什麼水果比它更長壽？其表皮經「辭水」乾縮顯皺後，肉質更柔嫩香甜。節氣已過寒露，文旦柚離我們遠去時，接力般，紅文旦、白柚、西施柚紛紛進入了產季，最後登場的是晚白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