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屍產業？美國汽車產業vs.台灣DRAM產業

歐巴馬高票當選美國總統之後，除了讓他火冒金星的金融海嘯引發的美國金融機構連環倒閉及紓困的問題外，眼前最棘手的，恐怕是如何拯救美國汽車業面臨困境的問題了。

趁著歐巴馬還沒有正式上任，美國汽車業代表開始展開一連串救亡圖存的心戰喊話，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國汽車製造業聯盟總裁（Alliance of Automobile Manufacturers）麥克庫迪率先發難表示，美國汽車產業正面臨難以置信的嚴重危機，真正的資金流動性危機，而大車廠破產衍生的社會成本，將遠遠超過拯救車廠所需的成本。通用北美區總裁Troy Clark也呼籲政府趕快伸出援手，他說：「接下來一百天，對通用及美國整個汽車產業來說，是相當重要的關鍵時刻，我必須提醒政府，汽車業正面臨嚴重困境，我們真的需要資金來應急。」

ＧＭ的執行長 Rick Wagoner向歐巴馬放話說，除非通用、福特及克萊斯勒三大車廠能夠獲得五百億美元注資，否則將有三百萬人加入失業行列，美國可以用七千億美元來搶救金融機構，為什麼不能搶救三大汽車廠？尤其是美國政府連續對ＡＩＧ伸援手，讓ＡＩＧ再度取得一項全新的一千五百億美元救援計畫，這也讓美國民間對於「寧救ＡＩＧ，不救三大車廠」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這個情況，在布希與歐巴馬政府也有兩面不同的看法。即將卸任的布希總統認為，美國汽車業的經營已完全失去競爭力，單靠汽車產銷已不足以支撐整個行業走下去，因此，布希政府堅持不救，甚至有意讓三大汽車廠自然倒閉，讓整個生態重新來過。
 

信用緊縮重創美汽車產業

從基本面來看，美國汽車業問題真的很嚴重，十月美國整體銷售量下滑三二％，根據Autodata Corp.統計，美國汽車廠十月共銷售汽車及輕型卡車八十三萬八一八六輛，其中通用銷售重跌四五％，在中輕型卡車下滑五一％，一般汽車少了三四％，總銷售量只有十六．九萬輛，通用的市場產業分析師Mike Digivonanni公開表示，如果計入人口成長因素，ＧＭ經調整後的銷售量已創下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單月最低銷售紀錄。他表示，金融風暴帶來的信用緊縮重創汽車產業，已到了駭人的地步，而且最壞的情況恐怕還沒有出現。

美國三大車廠十月銷售，ＧＭ平均下滑四五％，福特減少三○％，克萊斯勒也減少三五％，而日本的TOYOTA在美銷售減少二三％，HONDA也下滑二五％，不過根據Autodata統計，日本及南韓品牌的美國汽車市場市占率上升三．三％，已達四四．四％，足以證明汽車業雖然不景氣，但是日本及南韓車系已經默默蠶食鯨吞美國汽車市場。

十月間，我到了波士頓，在機場租了車子，那是現代汽車的休旅車，我在取車途中，看到停車場擺放的盡是TOYOTA、HONDA及HYUNDAI的車子，在美國，租車公司很少擺美國車，這個現象令我大開眼界，開車行經波士頓街頭，也很少看到美國人開美國車，這個現象可以看出美國過去百年來最引以為傲的汽車產業，正面臨空前崩解的命運。

產業鏈恐發生連鎖骨牌效應

過去百年來，汽車產業一直是美國三大支柱產業之一，即使是目前ＧＭ、福特股價已剩下殘值，但是這兩家汽車廠仍然是美國道瓊三十種工業指數成分股，汽車構起的產業鏈十分龐大，包括鋼鐵、汽油、汽車製造、銷售及股務，還有汽車貸款、產險等。這麼龐大的產業鏈，如果有其中一家或幾家倒閉，很可能在頭一年就必須裁員二百五十萬人，其中單是汽車製造業的員工、供應商及相關產業鏈，就業員工薪水將減少一二五○億元，面對如此巨大衝擊，連歐巴馬都不得不說：「汽車業是美國最重要的支柱，是我們降低對海外石油依賴的重要組成部分。」

十一月十一日歐巴馬首度到訪白宮，與布希洽談政權交接事宜，報載當天歐巴馬即力促布希加快推展拯救美國汽車業的二五○億美元紓困方案，《紐約時報》引述歐巴馬團隊的消息指出，歐巴馬力促布希先行通過二五○億美元對汽車業的拯救方案，隨後歐巴馬也表示，現階段宜先推出短期應急方案，長期計畫必須等他在明年元月上任之後再說，他希望與汽車業界人士共同協商，為美國汽車業尋找未來出路。

但是美國汽車業出路在哪裡？眼前似乎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是政府出資，債務重整，也就是說，政府幫眼前最危急的ＧＭ度過難關，借錢給ＧＭ周轉。ＧＭ第三季虧損二十五億美元，但是本業虧損達四十二億美元，目前ＧＭ以每月二十億美元的速度在燒錢，單是第三季就燒掉六十九億美元現金，福特也燒掉七十七億美元現金，而通用到第三季底為止，現金及流動性資產已從第二季的二一○億美元急降到一六二億美元。

德意志銀行評估，ＧＭ到年底營運資金可能只剩下五十億美元，根本不足以因應到明年元月的營運支出，如果要能正常營運周轉，美國政府最少要注資一百億美元。但是若通用的虧損不能止血，最後仍然要走上破產命運，眼前美國汽車業要面對的就是「流血不止」的問題，○六年福特大虧一二六億美元，是受重創的一年，去年再虧二十七億美元，通用汽車去年也虧三十八億美元。

假如美國政府一直丟錢，但是汽車業虧損仍不止，最後將有如無底洞，所以通用汽車如果得到政府出資，應立即重組債務，其下在美國經營的品牌可能要限縮到三個，只留下凱迪拉克、雪佛蘭及別克，還要尋找更多新資金。

第二條路則是步上克萊斯勒後塵，ＧＭ賤賣資產，或是與人合併，將失去營運自主權。三是聲請破產，再由政府提供必要資金，繼續保持營運。但是這三條路都看不到明天。德意志銀行最近就把ＧＭ的目標價調低到一文不值的「零」，巴克萊銀行評價是一美元，花旗給予三美元評價，瑞士信貸則估五美元。而福特手上現金較多，德意志給予一．七美元評等，瑞信從四美元調低到一美元，花旗則從二．五美元下調至一．三美元。投資機構毫不留情調低目標價，十二日ＧＭ在開盤後一個半小時之內，股價就暴跌一六．三％，創了二．七五美元新低價，福特也創了一．七二美元新低價，克萊斯勒也跌至七．二八美元。

本業失去競爭力，正面臨無窮無盡的巨額虧損，負債卻如滾雪球般愈滾愈大，更要命的是股價跌跌不休，只剩下殘值，這是雖生猶死的殭屍企業的典型。而目前美國三大汽車廠都有這個狀況，第一家瀕臨危急存亡之秋的ＧＭ，發行六．一億股，股價跌到二．九五美元，市值只剩下十八億美元，目前手上現金部位還有一六三．四七億美元，但是負債卻高達四五一．五五億美元，對照ＧＭ的企業價值（股本＋特別股＋少數股權＋短期、長期負債減現金及約當現金）仍達三一五．五四億美元，已可看出ＧＭ在投資人心目中評價之低落。

再看福特汽車發行二十三．一八億股，股價跌至一．九美元，市值只剩下四十五．四億美元，相較於福特現金水位四二一．○六億美元，負債卻高達一五七○．九八億美元，福特的企業價值達一二○九．八九億美元，已可看出這個慘況。而克萊斯勒在艱困中先是賣給德國的戴姆勒，但是後來戴姆勒還是把股權賣回給私募基金澤普世（CERBERUS），本來就以舉債買下克萊斯勒的澤普世急著要把燙手山芋轉出去，本來談好由通用接手，但是通用本身已身陷泥淖，這個計畫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此，歐巴馬上台，第一個難題將是美國三大汽車廠要不要讓它們都破產？這個百年來最能代表美國工業實力的汽車產業真的不知明天在哪裡？尤其面對日本、南韓、德國汽車業節節進逼，美國還有沒有艾科卡？
 

ＤＲＡＭ困境與美車業如出一轍

跟美國的歐巴馬說汽車業是美國製造業的支柱，不能倒一樣，副總統蕭萬長也說ＤＲＡＭ產業是半導體的一環，不能讓它倒。蕭萬長說：「三年前ＤＲＡＭ是賺大錢的產業，這兩年不好，尤其是今年虧最多，原因是供給過剩以及台灣的廠商缺乏技術，景氣好的時候只能賺微薄利潤，不好的時候卻是資金全賠，因此重點是必須改變體質。」看來政府有意拉ＤＲＡＭ一把，但是ＤＲＡＭ產業今天所面對的困境與美國汽車業幾乎完全一樣，都是低市值、高負債，還有像無底洞一般的虧損，都有「殭屍企業」的特質。

今年第三季財報公布，ＤＲＡＭ成了名副其實的「慘業」，其中力晶第三季虧損一五○億元，前三季力晶虧三二○．三二億元，茂德虧二二四．六億元，南亞科虧損二四八．四三億元，華亞科虧一一四．九七億元，國內主要的四大ＤＲＡＭ廠合計虧損九○八．三二億元，如果再把華邦的三十九．二四億元虧損加上去，總計虧損九四七．五六億元。假如ＤＲＡＭ景氣沒有好轉，國內五家ＤＲＡＭ廠合力虧損的金額至少會達一千二百億元以上，這是ＤＲＡＭ史上最大的虧損紀錄。

台灣發展ＤＲＡＭ產業從八○年代茂矽合併華智開始，華邦、茂矽曾在一九九四、九五年賺過大錢，但是ＤＲＡＭ景氣波動甚大，到二○○七年為止，國內ＤＲＡＭ廠在大賺大賠之間，幾乎是白打工一場，如果從○一年起算到今年第三季，ＤＲＡＭ產業是虧損一八○億元，台灣發展ＤＲＡＭ產業，政府給予最大的租稅優惠，台灣也成了全世界十二吋廠密度最高的國家。但是相對於那麼龐大的投資，整個產業卻出現了負數的回報，除了國家賠了稅收，ＤＲＡＭ大亨在股市密集籌資，也讓股民傾家蕩產，財富付諸流水。
 

馬政府面臨兩難局面

除了虧損金額龐大之外，ＤＲＡＭ廠舉債經營，如果發生危機，那麼可能引發另類的金融風暴，過去搶著借錢聯貸給ＤＲＡＭ廠的國內銀行，恐怕會出現經營危機。目前力晶負債一三○七．○六億元，茂德是八九五．二八億元，南亞科是九一一．○四億元，華亞科是八三○．九三億元，連同華邦的三七○．二八億元，國內五家ＤＲＡＭ廠的負債高達四三一四．五九億元，這麼龐大的負債金額，讓人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華邦規模已縮到很小，華亞科與南亞科已轉與美光合作，加上這兩家ＤＲＡＭ廠背後有台塑集團的奧援，台塑集團應有實力支應南亞科與華亞科營運。比較令人擔心的是茂德與力晶，尤其是茂德進入償債高峰，而股價又直直落，前景堪慮。

目前力晶股價跌到三．一一元，市值只剩下二四三．三五億元，對照一三○七．○六億元的負債，實在不成比例，茂德跌至一．五五元，市值只剩下一一三．六億元，但是負債卻高達八九五．二八億元，而南亞科跌到四．七六元，市值只剩下二一七億元，負債卻達九一一．○四億元，華亞科跌到六．二七元，市值只有二二四．二八億元，負債則達八三○．九三億元，這個窘況與美國汽車業如出一轍。

如何救ＤＲＡＭ廠，一個是重組，例如南亞科、華亞科併成一家，茂德與力晶送作堆，就像一九九九年南韓政府強制樂金與現代合組HYNIX一般，日本的ELPIDA則是所有ＤＲＡＭ廠拼湊在一起，國內ＤＲＡＭ廠必須整合減產才能度過難關，偏偏每一家廠技術授權對象都不同，難度更高。

台灣發展ＤＲＡＭ產業已二十多年，就像扶養一個小孩也應長大成人了，偏偏國內ＤＲＡＭ廠缺乏技術研發能力，當南韓的三星、HYNIX技術不斷提升之際，台灣有的廠還必須靠HYNIX提供技術，台灣停留在標準規模的ＤＲＡＭ層次，一旦景氣下滑，殺價風潮再起，台灣ＤＲＡＭ廠必成大輸家。

現在ＤＲＡＭ廠頂著那麼龐大的債務，以及流血不止的重大虧損，加上市值低殘，政府救與不救都難。正如同美國汽車產業一般，如果不找回產業競爭力，未來必須止血，否則任何救援行動，都會像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無回，歐巴馬面臨的抉擇與蕭萬長副總統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