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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能靠誰?

老了,能靠誰?

楊卓翰 研究員/蔡曜蓮

幸福熟齡

攝影/林煒凱

914期

2014-06-26 13:01

這是一個你我都會遇到的問題。台灣的老年人口急速增加,但是長照資源卻長年不足。《長照服務法》雖通過立法院一讀,但法規仍問題重重,服務模式太少、服務人力不夠、民間資源不願投入,這些問題的答案,仍舊無解。就連一般民眾,對老年照護的了解和準備,都嚴重不足。《今周刊》展開深度調查,從小鄉鎮到大城市,從失智長輩的家屬到部長,為台灣擘畫出台灣長照該走的路。

關於老年照護,你知道多少?民眾預測自身的失能年限平均是3年,但根據國民健康署資料,女性失能者平均失能7年,男性為5年。

民眾預測自身的失能年限平均是3年, 但根據國民健康署資料, 女性失能者平均失能7年,男性為5年。 

 

平均老年照護成本是210萬元,但是69%的人沒有準備。

40%民眾希望老後在家,但僅24%失能老人享受到政府的居家照護。

台灣培育了9萬名長照人才,最後僅有2萬名留任,人力極度缺乏。

 

子女、外傭、安養院都落空,老人還有其他照護方式嗎?


兒女都在外地工作的陳奶奶,自己獨居在屏東縣萬丹鄉。兩年前,她出現失智現象,白天、晚上傻傻分不清楚。想請外傭照顧她,無奈達不到申請標準。家裡也沒辦法負擔安養院費用。子女、外傭、安養院,三頭都落空,陳奶奶意外得到社區托老所照顧。更幸運的是,陳奶奶病情也因此大為好轉。

陳奶奶很愛笑,笑起來很可愛。眼睛瞬間瞇起來,臉上堆滿皺紋,是一位快樂幸福的老人家。她兒子陳金城,坐在一旁拿著扇子,靜靜地看著陳奶奶,南國熱風徐徐吹來,兩人並肩坐著,這是最愜意又幸福的家居寫照。

然而,這樣簡單的幸福,對陳奶奶一家來說卻得來不易。兩年前,陳奶奶是完全不笑的。她獨居在屏東縣萬丹鄉,每天不是面無表情看電視,就是對著旁邊的田流眼淚。

陳爺爺車禍去世已經兩年,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全在外地工作。大兒子陳金城想把她接到屏東市和老婆、小孩同住,陳奶奶卻無法適應。「她每天哭,求我讓她回家。」陳金城說。無計可施之餘,他只能讓媽媽回鄉下獨居。

陳金城在屏東市的汽車材料行工作,弟妹都在中、北部上班,他一肩擔起所有照顧母親的責任。每天上班前、中午午休及下班後都要騎一個小時的機車幫母親送餐。時間很緊湊,一次都不能少,因為少一次,媽媽就少一餐,陳金城的壓力可想而知。

陳金城竭盡所能,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陳奶奶的狀況越來越嚴重。她日夜顛倒,分不清楚白天還是晚上,一天會問十幾次「吃過沒」。「家裡亂七八糟,不肯洗澡,衣服也不好好穿。」陳金城回憶。當時,他以為失智是正常老化現象。

病情惡化得很快,陳奶奶即使活動自如,但已經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吃飯時,要兒子一口一口餵,曾經是屏東縣模範母親的陳奶奶,對家人態度也越來越暴躁惡劣。顯然,陳奶奶已需要人看護。

 

最單純的幸福, 陳奶奶一家卻歷經波折

老年
她曾經是失智老人, 得到社區托老所照顧後,重拾往日笑顏。

 

老年

在日照機構,長輩最需要的健康促進與社交活動都能滿足,這卻是台灣最缺乏的資源。


兒累垮哽咽告白 「曾希望媽快點走」


陳金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申請外籍看護,沒想到,陳奶奶因為行動自如,失智又難以判斷,醫生開立出來的巴氏量表達不到申請外籍看護的標準。「怎麼會這麼嚴格?我是真的有需要啊!」陳金城求助無門,經過兩年身心煎熬,「我還偷偷希望她快點走,因為我們一定會被她拖垮!」他顫抖哽咽地告白。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陳金城的遭遇是台灣為人子女普遍的現象。按照衛生福利部國民健康署統計,去年年底,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共有二六九萬名,其中需要照護的失智、失能老人就有四十六萬名,占比高達一七.一%。

目前,這四十六萬名被照護的老人,有二十多萬人由外籍看護照顧,其餘就靠家庭成員自己照顧,而根據民間團體統計,政府現在的長照政策,只照顧了四○%需要照顧的人。

陳金城運氣很好,透過里長介紹,他知道屏東縣政府正把社區關懷中心轉型成一種「社區式托老所」的日間照顧機構。所謂日照,就是白天家屬可以把長輩送去托老所,有專業的照服員幫忙照顧、復健,晚上再接回去。一個月,只收四千元。

這種日間照顧機構,在日本已經成為長照主流。他們認為「在地老化、在家老化」最符合人性。不僅能得到專業照顧品質,有助延緩病情進程,另一方面也能生活在自己最熟悉的環境裡。

陳金城來到他期待已久的日照中心,立刻就發現,這是社區的活動中心改建的。沒有閃亮的招牌,只有幾張桌子、幾張床,一切從簡,陳金城還以為走錯地方,「這跟一般養老院完全不一樣!」陳金城說。

這家名為「松鶴園」的日照中心,是萬丹鄉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郭義南,花了一年的時間籌備。「招牌一塊要好幾萬元!不如多買幾套復健輔具!」一年前從台灣自來水公司公務員退休的郭義南,原本就在社區做公益服務,聽到政府打算建立長照中心,就盡全力來幫忙。一切的建設沒有外包工程,都是自己找鄉親幫忙,改建成符合法規的日照機構。打造該日照中心,郭義南只花了六十四萬元。「沒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能提供什麼服務!」郭義南說。

雖然環境簡單,但是松鶴園的每位長輩、照護員及每件設備都來自社區。今年才二十五歲的李慈宏就是萬丹鄉土生土長的孩子,這裡每位受照顧的長輩,都曾經看著他長大。在這裡,他帶長輩做各種復健運動,陪伴他們聊天,讓他們慢慢找回生活的節奏。「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到長輩笑哈哈。」他說。

而他的確有辦法逗老人笑。陳奶奶雖然一開始抗拒,但在李慈宏耐心的連哄帶拉下,她終於願意參加一周五天、每天八小時的日照課程。

 

燒柴當復健, 失智老人能打理自己

老年

受照服員專業建議,兒子找來傳統的燒柴式熱水器, 讓陳奶奶用自己熟悉的方式生活。


利用社區舊物 進行五感刺激


「你是班長喔,你要負責帶大家做運動!」李慈宏在陳奶奶耳旁大聲地說。松鶴園裡還有其他老人,陳奶奶開始有社交,每天都有人可以聊天。現在,陳奶奶每天一大早起床,就等著陳金城帶她去上課。為見「同學」,她開始穿新衣服,飲食也越來越好。「她自從來這裡,半年就胖了三公斤。」陳金城說。

在松鶴園,隨處可見社區的舊東西,就是為了讓失智老人想起過去的正常生活。專業的照服員也建議陳金城找到以前陳奶奶習慣用的生活用品,進行五感刺激。於是,陳金城把原本的電熱水器換成古早的燒柴式熱水器,讓陳奶奶自己洗澡。

當我們拜訪陳奶奶家時,家中非常整潔,陳奶奶還自己拿起一把大菜刀切西瓜招待我們。「你讓她做,不要幫她。她現在還會去菜市場,會自己去買、去煮。」陳金城告誡我們。「到松鶴園這半年讓我體會到,珍惜長輩,有我不知道的方法。我們都說『小孩子不要輸在起跑線』,但是,『老人也不能躺在終點線』!」這短短半年,陳金城看到陳奶奶進步很多。

「松鶴園最獨特、也最難推廣的地方,就是怎麼結合地方社區的力量。」屏東縣社會處處長吳麗雪說。「屏東縣的老年化速度特別快,所以我們去日本考察,看到這種小規模、多機能的長照體系已經很成熟。所以我們回來後,就馬上在屏東試試看。」她說。

事實上,比我們更快進入超高齡社會的日本,不像台灣多半是大型的安養機構,服務的主力,是社區、居家式的在地服務。日本的高齡人口,已經到達全國的二五%,全日本有三萬六千所日照中心。

「日本的政策,就是讓老人最終期也能在家裡度過,不用去安養院。」日本介護福祉株式會社執行長藤田英明說。原來,日本在二○○○年時就通過了《介護保險法》,透過全民健保的形式,對四十歲以上民眾徵收長照保險費。其中最重要的內容就包括社區式長照。「保險支付民眾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的日照服務,如果有需求,夜間也是可以過夜的。」藤田英明說。

就是因為這樣,現在日本的日照中心是「每個國中學區都有一個」,光在東京都就有八百多個。但在全台灣,只有一百二十所日照中心,其密度和服務能量都不能比。而根據日本民調,全國民眾對長照的滿意度超過八成,而老人本身更是高達九成五。

台灣不是沒有長照政策,政府的「長照十年計畫」,今年已經到了第六年,而且《長照服務法》及《保險法》也都在立法院協商中,最快在一七年,台灣的《長照保險法》就會全面開徵,這項台灣最後一項重大福利,將讓每個人每月都多繳一百至二百元的長照保險費。但是,我們繳了錢,能買到什麼服務?

在台灣,六十五歲以上的失能、失智老人中,就有超過四成五是由外傭照顧,但外傭只能照顧老人的生活起居,對病情並無幫助。「其實很多輕度失智與失能的長輩雇用外籍看護,有時反而會讓失智老人的情況變差。」老人福利聯盟祕書長吳玉琴說。特別是,許多東南亞的外勞輸出國薪資與經濟都突飛猛進,當台灣外勞越來越少,環顧四周,我們還有什麼選擇?

「老人失能有個過程,但是台灣的服務太少,導致根本沒有選擇。」吳玉琴說。過去台灣長照政策,著重在大型的機構式,像松鶴園這樣的社區居家型服務,還只停留在實驗階段。

「很多人期待《長照服務法》過關後,可以成為推動長照的核心,但現在看來,只是一部空法。」例如一般民眾最期待的居家服務、在地老化等項目,在原本立法院一讀通過版本幾乎沒有著墨。「不論是《長照服務法》或『長照服務網計畫』,對服務建置的作法都是沿用『現狀』,包括沿用現有法規,而現狀就是處處卡住、發展遲緩。」普及照護聯盟副召集人王品說。

屏東縣松鶴園是一個小實驗,但陳奶奶明顯受惠於這種日照服務。如果政府長照政策可以鼓勵更多元的服務,鼓勵更多年輕照服員進入這個產業,才能對台灣老人真正有幫助。將來,若想要松鶴園在台灣遍地開花,那麼現階段還需要解決什麼問題?

 

小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  老人也不能躺在終點線

老人

社交刺激能減緩初老退化, 是外傭很難提供的服務。

 

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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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 1 :模式不足 服務人力匱乏


王品憂心指出,衛福部在推《長照服務法》的同時,也在推長照服務網計畫。「但是,有的像台北市大安區,五萬人分一個日照中心,有幾個人有機會用?」她質疑,衛福部的政策沒有考慮普及性,並不是真的想做社區性的服務。

「台灣現在的問題,就是服務人力和模式不足。」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執行長林依瑩分析。「其實台灣的照護訓練共有九萬多名,但現在只有二萬名的正式人力在照護服務。」原因就在於這個行業的薪水很低,年輕人再有服務的熱忱理想,也拚不過殘酷的現實。

「我待過安養院、醫院看護、居家照顧,但是薪水非常不穩定。」一名照服員說。不但每天都要超時工作,「領到的時薪只有一百五十元(註:現為一七○元),讓我非常想離開;而且沒有升遷機會,就算念到博士照服員還是照服員。」她說。

長期照護是很專業的工作。林依瑩說:「其實老人照護,有很重要的部分在於『陪伴』及『預防老化』,像日照就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更多元的照護方式,例如接送、送餐、打掃、家事等,現在都還沒有納入長照的申請給付中。林依瑩強調:「未來《長照服務法》上路前,多元的服務模式一定要討論出來,否則只是拿更多的錢給外勞和安養院而已!」

 

事與願違, 外籍看護仍是長照主力

外勞

現在外籍照服員人數是本國照服員的10倍, 有超過5成民眾希望提高本國比例。(攝影/聶世傑)

 

問題 2 :政府不鬆綁 民間企業難投入


另一個問題,則是長期照護機構常會遇到的政策衝突。例如最近雲林縣老人長期照護協會的一家日照中心,就因為現行法令不允許活動中心改建的日照機構,被迫勒令停業。「台灣本身資源就不豐厚,需要民間企業投入的誘因。這時候,政府就必須要配合在法令面鬆綁才行。」台灣長期照顧發展協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崔麟祥說。

他認為,現階段禁止營利事業組織經營長照機構,雖民團也多有疑慮,但與社會福利並不衝突。「對於沒有表達能力的老人、弱勢家屬,政府應該要保障他們最基本完整的長照服務。但是,市場化是一個存在的事實,如果消費者有能力多購買服務,我們應該給家屬這樣的選擇才對。」崔麟祥說。

「日本也是逐步鬆綁,民間企業才能將長照做為一個產業來發展。」藤田英明說:「唯有讓長照市場自由化,才能有更多元、更專業的服務。」

衛生署前署長楊志良也認為,如果能開放長照機構的差別取價,讓消費者自由選擇,更能讓民間企業願意投入。「應該要創造夠大的規模,要有適度的利潤,服務模式才能百花齊放。」他說。

 

問題 3 :稅收不足 長照缺經費


然而,台灣長照資源缺乏經費,卻是長年問題。因為國家稅收不斷減少,「長照十年計畫」在一○年開始有一.六億元的經費缺口,到去年缺口擴大到七.三億元。因此,發展長照資源,不能只靠稅收;一場大型的社會保險,不可或缺。

楊志良以台灣健保經驗指出:「健保上路前,我們也準備了十年的醫療服務網,上路後才能無縫接軌。因此,長照保險上路前,一定要做好法令的相關規畫。」林依瑩也警告:「《保險法》一定要快做,但是,法令銜接不好,現在上路後會是災難。因為給付服務不到位。沒有多元和彈性,現在民眾只是住機構請外勞。未來這情況若不變,上路後只會更糟,台灣的老人會更悲慘。」

台灣老人長照福利將上路,但政策的路是對的嗎?日本經驗說明,社區型的小型多元機構服務更精緻、更符合老人需求,希望政府能正視此問題,有效扶植相關產業,讓台灣成為「老得起」的社會!

 

失能

 

老年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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