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半百的曾國城、屈中恆、卜學亮，在賺錢之餘，還榨出時間演出舞台劇。在他們日益豐滿的肚腹內，對表演的狂熱，如今燒得越加旺盛⋯⋯。
曾國城、屈中恆和卜學亮從早到晚都在宣傳舞台劇《ART》，到了晚上十點，幾個大男人還是得坐在咖啡廳準備接受訪問，「工作嘛！」曾國城說：「這是應該的。」手裡夾根菸，他臉上多少有點倦意，但一對上相機鏡頭，他一會兒擺鬼臉，一會兒勾著屈中恆脖子，比出誇張手勢。
人過四十就該算中年人了，卜學亮已經五十歲整，另外兩個大叔也活過四十八歲，早就熟透了。「是啊，我怕老啊！我怕玩不動、吃不動，但又能怎麼辦？」卜學亮笑說。曾國城馬上接話：「我跟你說，我年輕時候，早上起床上廁所馬桶會震動！」一會卻又大笑：「想當年，頂風尿十丈，現如今，順風漏一鞋！」此話一出，屈中恆可樂了，「我前幾天去公廁，旁邊年輕人尿得嘩啦響，我只能靠沖水聲撐一撐！」這些人說了幾十年的話，嘴練得油亮，越老越會講。
桌邊幾隻蚊子盤旋振翅，曾國城連連揮手，但打來打去，蚊子就是有本事閃過，像時間滑溜地從他指縫間飄然遠揚，不見蹤影，卻又嗡得起勁。
五十歲，仍有夢想
三人都是出道數十年的藝人，演藝圈裡喊他們「哥」的人多得是，口袋也鋃鐺作響。曾國城手上五個節目，月入至少超過五百萬元；卜學亮不久前才結束中國《前往世界的盡頭》等實境秀節目，酬勞不會少；屈中恆戲約不斷，雖然家裡四個小孩嗷嗷待哺，但起碼離捉襟見肘差得遠。
然而演出舞台劇，排練就要以月計算，巡演更是曠日費時，放著大把鈔票不賺，這票中年大叔投身於此，這是為何？
「在舞台上演出的成就感太舒服了！」曾國城一語中的，法國有句俗諺：「四十歲是青年的老年期，五十歲是老年的青春期。」誰說中年人除了賺錢就只能看電視，不能有夢想？
「我演故我在！」卜學亮、屈中恆像是聽到「尿不遠」的話題，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我大學念世新，一進了學校，就只想學表演，很快我就加入話劇社，一踏上舞台，我就終生愛上。」曾國城說：「能有多愛，我可以告訴你！表演就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沒什麼理由，我就是喜歡演！喜歡用這種方式，嘗盡人生百態，尤其是舞台劇，從上台到下台一氣呵成，這是多爽的一件事！」當年他在話劇社的表演，被李國修看到，演技被笑了一頓，但他向李國修討教後，更領略到箇中奧妙，「怎麼忙，我也停不下來。」
屈中恆曾靠電影《純屬意外》入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更曾靠電視劇《將軍令》獲金鐘獎影帝，「我對演戲當然狂熱！」他說：「我國中看電視，就覺得電視劇太瞎，換我來一定能更出色！」出道後「就拍了二十多年！」然而長期工作的倦怠感，也讓他難以承受。「接觸舞台劇，讓我找到重新肯定自己的方式！」
「直接面對觀眾，他們肯定我，我也能夠找到自己的價值！」然而屈中恆家中小孩多，不賺錢卻跑去搞舞台劇，也讓他和老婆Vicky意見相左。「舞台劇的報酬，確實會比較辛苦。我老婆當然希望老公能多賺點錢。」他嘆氣：「我的孩子最大的國一，最小的才一歲五個月。」
曾國城插嘴：「十年後，如果他們要出國留學，一定會有場浩劫！」屈中恆搖搖手，「我明年再投入電視，今年先演舞台劇嘛，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啦，再回去應該來得及。」
比起曾國城、屈中恆，卜學亮比較晚投入舞台劇，「我年輕時，是『全方位藝人』！」他笑說：「以前忙到每天睡三小時！存了點錢，現在總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一開始，他加入表演工作坊，「就是好玩，但報酬沒那麼多，我當時不敢演，認為這屬於小眾！」
然而二○○九年，他接下《步步驚笑》，和金士傑合作，「我才發現我之前都想錯了！一開始我想：『金士傑你也不見得比我厲害！』我有點功利地認為，和金老師合作，就是讓自己身價三級跳！但我發現，最後我被讚美的演技，十之八九都是金士傑給我的意見，才知道他有道理！舞台劇沒那麼簡單。」講到舞台劇，卜學亮像是過去「超級特蒐小組」〈編按：綜藝節目《超級星期天》熱門單元〉的那個隊長，眼睛發亮。
先考量，喜不喜歡
「做這年紀該做的、愛做的事，年輕打拚，不用那麼賺錢，先考量喜不喜歡！」卜學亮說，屈中恆則在一旁投以羨慕的眼神。蚊子忽然又飛上曾國城的手臂，他卻沒知覺，「演戲修心，看戲修行！這是李國修告訴我的！」語氣興奮得很。
半百歲月，三人都不是一路平順，年輕時，多少走過岔路。曾國城年輕時以「愛玩」聞名，還曾被爆出與酒店小姐的緋聞，「以前我揮霍荒唐，總覺得自己左右逢源、不虞匱乏，開心得不得了！」但緋聞讓他沉潛了一年，「看到爸爸有點老了，才開始認真想人生，李國修也一路陪著我！要我用喜劇去理解生活。一切都是最好安排，我因禍得福，認識了老婆，結婚寫喜帖的下午，竟然得到《型男大主廚》、《小氣大財神》的邀約！」
屈中恆也曾經因為吸食大麻，陷入人生危局，「那段時間很憂鬱，『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還好王偉忠、賴聲川等人排除眾議，讓《國光幫幫忙》繼續做下去，我才不至於陷入深淵。」卜學亮則曾經在紅與不紅之間掙扎，「退伍後，我工作患得患失，同期夥伴越來越紅，我在台上拿著麥克風，卻講不出話，好不容易拿到麥克風，麥克風卻壞掉。沒人知道我麥克風壞掉，因為也沒用過。」還好張小燕、黃子佼等師友力挺，「看到他們那麼努力，我只覺得自己努力不夠。」
超緊張，壓力病全來
挫折已過，「現在能演出舞台劇，做自己想做的事，真的很滿足！」卜學亮說，「黃子佼最近出了本書，叫《我還在》！」曾國城說：「對啊，我們還在！」
《ART》是部經典舞台劇，該劇以「某人買了一幅白色畫作，邀請好朋友來評賞」開始，三位擁有數十年交情的好朋友因此畫作起了爭執。三人針鋒相對，從抽象的理論到生活瑣事，每句話都展現了人性的軟弱、固執，以及邏輯的使用與謬誤。
十二年前，這個戲碼是由李立群、金士傑、顧寶明等「大師級」的演員擔綱演出；如今，曾國城、屈中恆、卜學亮要接棒，難免壓力。卜學亮笑說：「我帶狀疱疹、三叉神經問題，全因為緊張跑出來！」
「我們重新詮釋！加入個人感知！三人營造出來的磁場，才會撞擊出新的元素！」曾國城自信地說。「到了這個年紀，導演才有可能讓我們演！」卜學亮說，「這代表我們被認可，過去成績被肯定，有一種因為榮耀而要做好的感覺，這就是經典的壓力！」
說著，三人開始大聊「角色自傳」，曾國城說：「每個人中年都不一樣！來，我設定一個狀況，若是你一早起床，看到好友和不認識的鄰居吵得不可開交，你會怎麼做？」卜學亮笑說：「我會閃開，除非好友處於弱勢！」屈中恆說：「應該會去了解一下吧！」曾國城自己則說：「我一定會關注！調解⋯⋯。」他接著說：「我們自己是這樣，用這些想法去理解戲中的角色，肯定能再賦予他們更強的生命力。」
「啪」一聲，蚊子還是飛走了，但曾國城沒有煩躁，又繼續大談舞台劇，講個沒完。在生活壓力、家庭責任下，中年人有權追夢，因為此刻，他們的皺紋看起來不再是衰退的徵兆，而是經驗累積成的印記，「我演故我在。」曾國城又重複這句話。
（攝影／林煒凱）
卜學亮
曾國城
屈中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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