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肝若不好,人生是黑白的」,這句話完全是何壽川當時的寫照。他確定罹患B型肝炎後,陰霾隨即籠罩整個何家,「孩子受到很大的影響。」
這也讓人更難想像,二十一年前的何壽川,雖然正值壯年,身心狀態卻與現在呈強烈對比。
噩夢 壯年巔峰期罹肝炎
當年對永豐餘集團來說,也是擴張事業版圖至關緊要的一年,旗下子公司元太科技正式成立,是台灣第一家進入TFT-LCD(薄膜電晶體液晶顯示器)領域的企業。對於當年四十七歲、人生正在巔峰期的何壽川來說,九二年卻是噩夢的開始。
何壽川有定期抽血檢查的習慣, 一天,新的抽血檢驗報告甫出爐,原以為和過去的例行報告一樣一切正常,不料他看到數據,發現肝的部分很不對勁。
「當時我還不敢給太太看(報告)!」何壽川私下請一位交情較好、擔任內科醫生的老同學幫忙「鑑定」,對方看了報告,確定為B型肝炎後,只回他一句話:「你怎麼會在這裡?還不趕快進醫院!」
就這樣,當天他不敢有絲毫耽擱,馬上住進孫逸仙醫院(現為和信治癌中心醫院)。儘管醫生判定他的病情不甚樂觀,他還是抱持一絲希望:這次如同以往一樣,只要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但事與願違,他強烈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向他發出前所未有的抗議,「我一進醫院就感覺到非常累,而且連一點點食欲都沒有。」
「真的是想都沒想到(會生病)!而且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嚴重?」一來讓何壽川不能接受的是,肝病挑在他人生精華階段、事業轉型關鍵期發作;二來自己不菸不酒,作息正常,怎麼落得如此下場?
扶持 全家人齊對抗病魔
何奕佳回憶起那一段時間,對於父親滿是心疼。當時年僅十四歲的她,一聽到父親罹重病,毅然決定回台灣陪爸爸一個學期,「老實說,當時只想多陪陪他,比較沒有遺憾,因為病情能不能穩定,我們都不知道。」於是她獨自一人向校長說明家中情況後,立刻飛回台灣。
談到媽媽張杏如,何奕佳也是不捨,她可以想像,媽媽得知父親生病時,心裡一定很慌張,「有些女性碰到家人生病,唯一的反應可能只有害怕,但媽媽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始終相當堅強。」
家人成為何壽川罹病期間,最難以承受的甜蜜負擔,「每次報告出來後,如果結果差一點,就偷偷收起來,怕家人看到。」不過,也因為如此,家人成為他克服病魔的最大動力,「我心裡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但會提醒自己:真的不能出事,要改變對生命的態度,否則不知道家裡怎麼支撐下去。」
「生病,真的是一個生活的大解構。」何壽川和何奕佳都認為,對抗病魔前期,全家一同經歷一段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肝病病患照顧身體,首重飲食簡單、營養,「肝病有復元機制,前提是一定要徹底休息,不要把毒物再往裡面擺,以免肝臟還要清理,如此才能再生得更好。」何壽川說。
談到飲食控管,何壽川最感謝夫人張杏如始終悉心照料他的生活作息和營養,「每次到醫院做檢查,許P(主治醫生許金川)都是向我太太交代事項;若結果差一點,我太太又不在,他就會問『你太太怎麼沒來?』」
何壽川生病前,最喜歡和太太品嘗大閘蟹,以往每年都要去香港吃上一回,但得病後,蟹肉這種性寒的食物,他自然不能吃了,太太也跟著少吃許多。何奕佳也讚許母親:「媽媽真的把父親照顧得很好,而且是很有系統地處理所有細節,從不假手他人。」
此後,何壽川幾乎餐餐吃燙青菜,其他食物也不鹽、不油、不加調味料,「這對我來說不難做到,因為沒什麼食欲,自然就吃得少了。」不過,貼心的何奕佳捨不得父親一直吃清淡食物,「怕他一個人吃這些,覺得自己很可憐,所以就和他吃一模一樣的東西。」
轉念 投入有機飲食產業
自律能力甚強的何壽川,過了兩、三年無油無鹽的飲食生活,只是後來他發現,「不鹽、不油等於健康」是錯誤的觀念。何奕佳也苦笑說:「吃到後來,覺得自己營養不良,走在路上會有點快昏厥的感覺。」
於是,何壽川依舊節制飲食,但不再是完全無鹽、無油、無糖,仍要追求美味,「要注意飲食的平衡和多樣性,重點是:認真吃食物的原味。」雖然遵守不添加太多作料的原則,但也會使用天然橄欖油、海鹽或珊瑚鹽;肉類相對減少,以魚類為主;每一餐的菜色有七到八成都是時令蔬果,「如果過了某蔬果的季節,那一定就是明年再見。」
自何壽川得肝病後,何家人最重視的一點是:盡量三餐在家吃,而且親自下廚,一來可以推掉不必要的應酬,二來在烹調過程中,可以學習食物的來源、性質、背後的飲食文化。
也因為這場病,何家人有感健康飲食的重要,一腳踏入有機飲食產業。何壽川語重心長地說:「如果大家關心這些,台灣的農業就有希望,也不會有最近這麼多食品安全問題。」
由於肝病患者必須保持適度而不激烈的運動,生病前兩、三年,何壽川和太太時常在住家附近的植物園散步,每年看著荷花盛開、凋零,感受自然界反覆循環的力量,他的感慨特別深,也體悟到人的渺小。
另外,肝病病人不能承受太強烈的情緒,打坐遂成為他沉澱思緒的最佳方式。
何壽川回憶,自己的父親、永豐餘集團創辦人何傳,曾苦於糖尿病、心臟病,經過長年打坐,這些疾病都不藥而癒,半駝的身子更變成直立,受到父親經驗的啟發,讓他長年保持打坐、讀《金剛經》的習慣。
在治肝病期間,他的休息時間多了,便花更多時間在打坐和讀經上,至少每天早晚都會進行一次,認真往內觀照自己。「一坐下去,你所有思緒都上來,要學習在這個時間點,慢慢把這些東西都放下。」
何壽川(左)與夫人張杏如(右)和許金川(中),從醫病關係成為莫逆之交。
感念 贊助好心肝基金會
除了家人外,另一位讓何壽川銘感五內的貴人,就是他的主治醫生,國內肝病權威、好心肝基金會董事長許金川,兩人從醫病關係成為莫逆之交。今年十一月中旬,許金川主導的「好心肝門診」正式成立,也得力於何壽川慷慨解囊捐贈五百萬元。
其實一開始,何壽川對許金川只有敬畏。罹病後數月,他從孫逸仙醫院轉診至台大醫院,並在朋友介紹下成為許的病人。當時該友人提醒他:「你要注意喔,許P很不講情面、很嚴厲、不苟言笑的,你找他看病,一定要很守規矩。」
有一次看診,當時前行政院副院長徐立德恰巧也想請許金川檢查,何壽川立刻站起來「禮讓」對方。孰料許金川見狀,當場反問:「看病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麼讓他先看!」徐立德聞言後也不敢進去,當下何壽川又是一陣慚愧:「我們太世俗了,不像許P,在他眼中,病人就是病人,眾生皆平等。」
許金川這種醫病無階級的精神,令何壽川折服;何壽川謙遜、求知若渴的精神,也感動了許金川,「他是我的貴人,也像是我的老師,因為他是最用功的病人,會自己去深入了解肝病的原理,理解來龍去脈,打破砂鍋問到底。」許金川說。
令許金川印象深刻的是,二十多年前,何壽川曾拿一本世界頂尖的科學相關雜誌,熱切地與他探討生命科學技術,他當時相當詫異:一個商場人士竟然涉獵如此專業的領域,而且講得頭頭是道。
而許金川成立基金會之後,也有不小的改變,比以往懂得和旁人互動,把病人當成親朋好友,幽默感也多了。他說,能有今天的自己,很大一部分要感謝何壽川對他的影響。
就這樣在家人和貴人一路扶持下,自一九九三年以來,何壽川的肝病就沒有再發作,他的人生觀也有所調整,最大的轉變,就是體認到「簡單是福」。
他認為肝病之所以在台灣難以絕跡,除了國人對肝病的常識不足外,台灣人拚死拚活都要拚出一番成就的事業心,更是問題所在,不但累壞身體,也搞得生活太辛苦。
體悟 好吃好睡簡單是福
何謂「簡單」?吃東西要節制,睡覺時放下多餘情緒、專注睡覺,這和禪宗的道理非常接近,其實只要能做好吃飯、睡覺,已經算是學會禪宗的入門精神,「說起來很簡單,可是很多人都做不到,吃不好、睡不好,就是代表你放不下。」
除了修身,乃至於行善,也是同樣道理。何壽川說,許金川「視病猶親」的精神,讓更多人以涓滴努力,累積為成立基金會的大愛,這種「就近行善」的力量,不是一定要有錢才能出力,簡單如捐一張桌椅,也是一種心意。
如今何壽川的事業版圖不斷擴張,但他的人生愈來愈崇尚單純,可預見的是,不管是他的事業或人生,都將登上令人嚮往的境界。
何壽川
出生:1945年
現職:永豐餘集團總裁、永豐金控董事長
學歷:成大機械系、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機械碩士
破除「保肝」兩大迷思 別以為體能佳、常進補 肝就沒事
雖然國人很注重保肝,但好心肝基金會董事長許金川表示,「總是保錯肝。」他認為,想要落實保肝,應當先破除兩大迷思。
一是「體力好,肝就好」。很多人誤以為,自己體能狀況佳,上山下海都沒問題,就代表肝臟一定沒有生病;其實人的肝臟只要原本的四分之一維持正常,肝臟的整體機制即可如常運作,通常等到極度容易疲憊,代表連最後的四分之一都異常,肝病已難以救治。
二是「進補可補肝」。台灣人視進補為「有病治病,無病強身」,但現代人的普遍問題是營養過剩,隨意進補可能造成肝臟多餘的負擔。攝取均衡、新鮮的飲食,且以當令食物為主,並維持正常作息,才是最重要的。
此外,還要定期追蹤肝臟的健康狀況。許金川表示,肝臟的癌細胞若在一到三公分以內,通常還可以治療,而從一公分長至三公分的平均時間為4.6個月,所以至少半年做一次檢查,最為保險。
肝病權威許金川(左)呼籲國人積極防治肝病,至少半年檢查一次。(攝影/陳俊銘)
一分鐘認識B型肝炎
傳染途徑:主要是受B肝病毒感染的血液、體液,由皮膚或黏膜進入人體。若感染B肝,多數人會產生抗體,但約二成患者會成為帶原者。
症狀:一般人多無症狀,少部分有腹部不適、食欲不振、疲倦、噁心、黃疸、茶色尿等情形。
防治之道:可預先注射B肝疫苗,產生抗體。若不幸感染,須定期就醫追蹤,必要時服用抗病毒藥物治療。